打開大門時,有一瞬嚴君臨以為自己進錯門。
嬰兒哭聲。
而且是很淒厲的嬰兒哭聲。
問題是,這裡怎麼會有這種聲音?
他站在玄關口,看青年手忙腳亂幫小嬰兒換尿布,娃兒顯然並無配合意願,踢蹬著腿,搞得那人好生為難,又不敢強勢按住小腿,那細嫩脆弱的模樣,一看就像是稍稍使力就會骨折……結果搞得自己狼狽萬分。
看夠了,終於吐聲:「怎麼回事?」
「啊,你來啦……先自己找地方坐……」一頓,發現尿布、奶瓶、奶嘴、衣服等嬰兒用品散落在沙發各處,好像也沒地方讓人坐,很快改口:「等我一下,我馬上收拾……」
看樣子,有難度吧?
也不過才三天沒來,居然有辦法把自己搞得如此糟糕,顯然被這未足歲的小娃娃整得相當徹底。
嚴君臨實在看不下去,脫了西裝、扯掉領帶、再解開袖口往上捲兩摺,上前接抱過小娃娃。「我來。」
「咦?」他會嗎?
向懷秀面露質疑。
嚴君臨冷淡吐聲:「怎麼樣都比你好。」再下去小孩都要被他玩死了。
好、好直接的羞辱。
向懷秀面露羞慚,旋即又想——經手千萬合約的嚴總經理、矜傲貴公子,我看你能比我好到那裡去!
才剛挺直腰桿,心想待會要適時協助一下,不讓他家嚴總太難看,就發現男人接手將小嬰兒抱進浴室洗沐,動作嫻熟俐落得教人嘆為觀止。
「你、你、你——」怎麼可能!
他第一次幫小孩洗澡時,那身體滑不溜丟的,粗手笨腳差點將小孩淹死在那個嬰兒用的澡盆裡,結果小娃娃哭,他更想哭。
嚴君臨完全沒那樣的困擾,手勁輕巧適中,小娃娃非但不哭,還被服侍得心滿意足,瞇著小眼睛露出十足享受的「無齒」笑容。
嚴君臨回頭,看他一臉備受打擊的神色。「發什麼呆,去客廳整理一下,順便泡個牛奶過來。」
「呃……喔,好。」
幫小孩洗完澡出來,向懷秀已經泡好牛奶,呆愣愣看著那人從洗澡、包尿布、穿衣服,再到餵奶,全程專業戶水準!
完全回不了神,恍恍惚惚把心裡的碎唸也講了出來:「怎麼可能,你是嚴總耶……」
內心完全有個本土劇演員,在那裡抱頭崩潰狂喊——挖嗯兇信!!
男人難得小幽默,回他:「我也不是一生下來就姓嚴名總。」
「……」泣奔。他好廢物!
大概看他打擊真的太深,姓嚴名總那位總算好心解答:「你忘了我底下有四個弟弟?」除了老二以外,每一隻或多或少都有照顧到,到小五時幾乎是全職奶爸,從出生帶到斷奶,他要有老三那麼種馬,那年齡差當父子幾乎都夠了。
總算服侍得小祖宗身心舒爽,找周公爺爺玩耍去,嚴君臨將孩子抱進臥房的嬰兒床內,再出來時,青年已將一團混亂的客廳整理好。
「這小孩哪來的?」
向懷秀低頭玩手指,不敢應聲、更不敢看人,完完全全就是闖了大禍的心虛小孩表情。
很好,他確定不會是「跟鄰居大嬸借來玩玩」這類樂觀答案了。
「你給我搞出人命來?」皺眉。
向懷秀張了張口——
不是我搞的,不過……以結果論來講,沒什麼分別。
反正,他得擔負起這條小命。
男人沒說話,凜容看他,好像又回到初識時,那個冷漠難近的嚴總。
他不覺有些慌。「你、在生氣嗎?」
「我不該嗎?」完全沒打算修飾,直言指出:「你到底還可以多麻煩?」
家累什麼的,他都無所謂,金錢方面只要有明確的數字就不算問題,可——一旦扯上感情問題,他是絕對敬謝不敏。
如果當初,他知道對方身上還有扯不清的感情債,他從一開始就會敬而遠之,三角關係什麼的,是他這輩子最不想沾惹的。
沒有什麼會比感情糾葛更麻煩,扯不完也說不清,何況這種事,應該從一開始就要交代清楚,莫名被拖進來,他很難不動怒。
向懷秀眼神黯了黯。這一刀捅得有點痛,他默然無語。
他也知道,自己很麻煩,對方這神情,應該是後悔了吧?後悔攤上他這個燙手山芋,並且萌生退意……他讀出來了。
嚴君臨發現,他沒有辦法面對這模樣的向懷秀。
一臉受傷的委屈神色,好像他多欺負人似的。
瞪視半晌,氣悶地轉身,臨去前撂話:「自己想清楚,看是要跟她談清楚還是跟我斷,處理不好,我們就不用見面了。」
這已經是他最底限的讓步,如果向懷秀跟前一段感情無法理得清清楚楚,他不會容許自己搭上那個第三角來湊熱鬧,就算再喜歡對方的陪伴,都不會。
「禍又不是我闖的……」他自己也不願意呀。向懷秀委屈低噥。
邁向玄關的步子瞬間打住,回身望去。「什麼?」
「我也想談清楚,問題是小孩的爸死不認帳,小孩的媽丟了就跑,兩個都不見人影,我能怎麼辦啦!你只會怪我,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沒養過小孩啊……」
這一指控,他倒成沒良心、只會落阱下石的惡人了。
難不成還是我的錯嗎?嚴君臨無語了片刻。
「好,我不罵你,到底怎麼回事?把事情給我交代清楚。」
「我昨天接到電話,有個女人打電話給我,劈頭就告訴我,這是我們丁家的小孩,但是她養不起,如果我不管,她就要丟孤兒院。我那時都傻了,根本反應不過來,她小孩丟給我就跑,我只好先帶回來。」
丁家?「所以小孩不是你的?」
「本來就不是啊。」
「那你剛剛怎麼不講?」
「有差嗎?我還不是得擔,哪可能真讓我姑丈的孫女被丟進孤兒院。」
「……」差多了好嗎?「做過親子鑑定了?確定是你表哥的小孩?」
「嗯,我用姑丈的檢體做過了,確定是。」愈說愈小聲,自覺心虛。
對啦,這麻煩一攬上身,是真的不太小,也不怎麼好處理,他完全沒有養小孩的經驗,還敢誇口說大話,確實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男人不吭聲,他也不敢自己找死,雙手平放膝上,像個犯人等待他的法官大人宣判。
嚴君臨不發一語,靜默了半晌——
「你自己呢?有沒有什麼感情帳、爛桃花?趁現在一次交代清楚。」
「沒有、沒有、沒有!」連連搖頭又擺手。「我沒談過戀愛,真的,我可以發誓——」
「嗯哼。」
「那你呢?有沒有感情帳、爛桃花?」公平原則,順口也問一下。
不錯啊,敢反問他。長了點肉,連膽子也肥到流油了是吧?
「你不就是最大那筆?」
居然說他是爛桃花……向懷秀一臉不服氣,想反駁,看到沙發上還沒收完的混亂,又氣虛。
抬眼偷覷,見嚴君臨好像沒那麼生氣了,於是起身,小小步、一點一點慢慢挪靠過去,得寸進尺地低嚅:「所以……我可以養她對不對?」
你以為你現在是小朋友在向父母要求養寵物嗎?等級差多了!
嚴君臨快頭痛死了。「到底為什麼丁存義的小孩要我們養?」
病重癱瘓的老父丟著不管,現在連小孩也丟過來,簡直欺人太甚!
「我們」。
男人說的是「我們」,把他與他放一起,成為生命共同體,如果他決定要擔,嚴君臨也會跟他一起面對。
「就真的找不到人啊,他只有在缺錢的時候才會出現……」上一次看到他,是在那個下雨的夜晚,洗劫了他剛領到的薪水。
從小,表哥就會打劫他的零用錢,長大後就搶他打工的薪水,這些他都忍下來了,因為表哥常把那句「這是你欠我們家的」放在嘴上,他無法反駁。可是那一夜表哥拿走的,是自己父親的醫療費用,差點把他逼得山窮水盡,那時候,他是真的有一點點恨了。
可是,那跟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只知道,這是姑丈的孫女,就像那一年他父母相繼出事,姑姑義無反顧將才五個月大的他帶回去撫養,說那是她向家唯一的獨苗,多年來視如己出,沒有一句怨言。
他想,這或許都是註定好的,用這個孩子,來讓他還報姑姑、姑丈多年的養育恩情,他也會好好護著這株丁家的小幼苗。
「……好不好?」指尖捏了袖口一角,輕輕扯動。
可以選擇的話,他比較想殘酷一點,「心軟」的另一個代名詞叫「自找麻煩」,一個小孩,可不是養隻貓,養條狗!
但——想到青年剛剛那眼神、害怕被誰拋下似的……讓人心煩透了。
「你都決定好了,我還能說什麼?」
也就是說……同意了!
「你真好!」向懷秀大喜過望,一時忘形地撲抱上去。
嚴君臨一個不防,被那力道撲得往後跌退,抵上身後的鞋櫃。腰際被緊緊環抱住,他垂眸,睇視那個埋頭在他懷裡蹭來蹭去的傢伙……自己活脫脫就像寵物了,還想養寵物!
簡直不知死活。
滿腔無奈,最後只能化為無聲嘆息。
罷了,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硬要擔,他能怎麼辦?
「麻煩死了……」
低不可聞的碎語,向懷秀聽見了,仰眸望去,那臉上有滿滿的無奈,卻沒有厭煩,跟方才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那是因為要扛,覺得有點棘手的那種困擾,不是想退開,不願沾惹的厭煩。
再困擾,也會扛,沒有要拋下他。
說不上來為什麼,胸口充盈著滿滿、滿滿的情緒,一個衝動,不經思索便仰頭湊上唇。
啾。
聲音有點響,聽得他小害羞了一下。
嚴君臨眸色微沉,定定凝視他。
臉上有些燙,但他沒有退縮,鼓起勇氣,仰頭再迎上去。
這一回,嚴君臨不再被動,反客為主地啣吮住他的唇瓣。男人很強勢,親吻力道稍重了些,但他反而覺得安心,有人帶領,他這隻沒啥經驗的小菜鳥只要乖乖配合就好。
因為是嚴君臨,所以沒有什麼好怕的。
不知從幾時起,與這男人在一起教他如此地安心,全然信任地偎靠,任其擁抱、碰觸。
男人平日也會吻他,有時是他主動,但都是淺嘗輒止,沒像這回那麼深入,狂放霸氣,探入唇腔,纏捲撩吮,帶著幾分抵死纏綿的味道,跟男人一比,他之前那些小小啄吻簡直是幼幼班等級。
他沒跟誰舌吻過,但……感覺還不壞,就是……激烈了點,有些喘不過氣。
他張口,想吸取空氣,男人察覺了,調性緩了緩,舔過他的齒列,緩慢舔吮撩逗,他低噥,不知足地抗議,像是有根羽毛在胸腔內搔弄,癢癢麻麻、胸口熱燙,說不出自己究竟要什麼,躁動難耐地扭動身體,蹭著對方,含吮住對方的舌,貪心地想討要更多、更多……
男人厚實的掌,在他身上來來回回,撫觸流連,但,不夠……
「嚴君臨……」他啞聲低喚。
初撩愛慾,情迷,意亂……
嚴君臨吸了吸氣,推開他。
青年睜著眼仰望,臉上春潮未退。
他別開眼,自制地道:「晚了,我先回去,你早點休息。」
唇上猶有繾綣餘溫,定力很不足的青年,雙眼猶帶幾分迷濛。「今晚不留下來嗎?」
「……不了,還有事忙。」
「那,路上小心,別忙太晚。」
男人點點頭,帶上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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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唸:
還是沒床戲(眼神死)
人時地利人和都給你了,你要不要這麼ㄍㄧㄥ啊,嚴總!
(摔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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