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取主管的簡報過程中,數度閃神,最後嚴君臨打了個手勢暫停,讓大家原地休息十分鐘。
手機裡頭新進的那封訊息,來來回回讀了幾遍,又放下。
不知該從何回起,但不回,卻像有什麼事擱在心口上,頻頻回顧,無法專注前行,時時困擾縈心。
凝思、再凝思,最後回上了那幾行字。
至今,他仍沒完全弄懂,青年那天為何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但由那雙閃著悲憤淚光的眸子,至少知道,自己傷到他了。
三年,原就是當初說好的,青年也有更好的機會去發展自己的未來,這本就是預期中的事,他實在弄不懂,哪來的火氣?是說得太直接,不夠婉轉,讓對方有被掃地出門的誤解?
但他也解釋了,並沒有那個意思,他還是可以待到出國前。沒想到,那倔脾氣的孩子,還是賭氣搬走了。
今天會收到這封道別訊息,其實並不意外。
青年偶爾會跟他使些小脾氣,但過後總會自我檢討,是個懂事善良、知所感恩的孩子,記得的永遠是別人對他的好。
也因此,他很慶幸,自己能及時在青年人生最風雨交加的生命路口,為他撐起一把傘,待風停雨歇,青年能夠好好站穩腳步後,放開手,讓他去飛、去闖,創造屬於自己的璀燦人生、未來,還有幸福。
這三年,很美好,也很值得記憶,他衷心感謝,青年給過他這一段,也永遠不會忘記,三十歲那年,遇上的那個溫潤纖秀、惹人憐惜的青年。
* * *
再踏進這裡,已是一個月後。
向懷秀離開,也一月有餘了。
開啟大門,一室的闃暗,令他有些許不適應。以往,玄關處會點著一盞暈黃燈光,無論多晚,總讓夜歸人有一絲暖意。
習慣性望向某個方位,那兒已無揚起溫潤笑顏、起身相迎的青年身影,一時間,心房空晃晃的。
多可怕,不過三年光景,便教他如此依戀起青年的存在,自那人走後,刻意不來這兒,潛意識裡,或許也是在逃避面對。
在青年出現之前,這裡原是他臨時休息的處所,離公司近,有時工作累了,或是喝了點酒,就會來此暫歇,雖然偶爾會覺得寂寞,短暫閃現想為這屋子添點什麼的念頭。
而後,青年出現了,他突然覺得,在屋裡添上這個人,似乎還不錯。
事實證明,何止是不錯,簡直比他預想的,還要好太多、太多。自青年出現後,他不曾再有一刻覺得空虛寂寥,就算什麼也不做,靜靜待在同一個空間裡,感覺也很好。
他很滿意青年,但是……好像比自己能承受的,還要超出太多了。
這並非是好事,太過重視、依賴某個人的存在,那種超出掌控的感覺,太危險。他不信任任何人、任何事,唯有自己,最可靠。
三年,或許就是極限了,除了斬不斷的血緣,每一段關係,都有有效期限,他想,就到這裡也好,趁關係尚未打壞變調,彼此都還處在愉悅狀態的時候,留個尚佳的回憶。
而現在,不過是回到三年前,青年尚未出現的狀態罷了。
他很好,這樣很好,那本就是他原來的生活。
沒費事去開燈,他往後退開,關妥大門,循著來時路離開。
又過了一個月。
再一次踏入這裡,是應酬喝多了,無法開車,只好就近到這裡休息。
然後,變得有事無事,就會不自覺走往這裡來。
都過那麼久了,青年的味道居然還在,殘留在枕被間的氣味、以及每一道擺設,都還留有那個人的習性、品味,彷彿一轉身,就會產生那人便在轉角處對著他微笑的錯覺。
他以為很快,沒想到要消除一個人存在的痕跡,居然要那麼長的時間。
夜半醒來,身體透著不尋常的熱度,他單手往床頭抽屜探尋,記得這裡還有剩下的退燒藥,懷秀上回是放這裡沒錯吧……
摸索到剩下的感冒藥,取下兩顆吞服,躺回床上,已經睡意全無。
他不喜歡讓人看到他軟弱的樣子,連弟弟們也不行,更早那幾年……大約是他二十歲左右吧,生過一次大病,醒來後,看見病床邊的弟弟們,個個哭得眼睛紅腫,驚慌失措。
那時他便知道,自己是家裡的支柱,沒有軟弱的權利,一旦他倒下來,弟弟們的天也坍了,全然的失去主張。
這麼些年來,習慣了一個人撐過所有的酸甜苦辣、軟弱時分,卻不知在何時,為青年卸下那道剛強的偽裝,在那人面前,可以示弱。
身體抱恙時的他,脾氣特別壞,但青年總是包容,帶笑溫軟關懷,為他準備清淡食物。
昏昏沉沉中,彷彿又回到過去,青年溫暖的掌覆上他額面,每隔一段時間,總要來探探他額溫、替他擦擦身體。
青年很貼心,且懂得照顧人,但他從來沒有跟對方說過一句:「謝謝。」
要說這話,總覺彆扭不自在,他從不擅於向誰示好,但卻是打心底,真心感謝青年的陪伴。
他掌溫偏涼,每每青年將手塞進他掌心,那溫潤的觸感,他甚是喜愛。有時覺得,並不是他拉了青年一把,而是青年走進他冰冷的世界,將屬於自己的溫暖分給了他,而他貪戀地汲取著青年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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