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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末,飯店都很忙。

  嚴氏企業辦尾牙,嚴君臨身為頭頭,依例出面向幹部們敬個酒,致致詞,來幾句「辛苦各位,來年也請一起努力共創佳績」之類的官方詞,被拱加碼了幾樣抽獎大禮,皆大歡喜。

  中場過後,喝了幾杯微醺,將場子交給二弟後,便藉故退席。

  君璽很穩,思慮夠沉,未來若是慢慢交棒給他,沒什麼好擔心的,倒是老三,都年紀一把了,還定不下心。

  是說,這也沒什麼好煩惱,天花亂墜就出那張嘴,混業務部也混得如魚得水,並不是每個人天生都適合當領導型人物。

  沿路沉緩踱步醒酒,利用幾分鐘的步行時間沉澱思緒,行經某處,不覺緩下步履,讀起牆上的宣傳海報。

  身後亦步亦趨跟隨的特助,留意到他視線的停駐點,雖不解他們的大忙人嚴總怎會對這種小事感興趣,還是盡責地報告:「我在跟飯店交涉場地日期的時候,有大致瞭解一下,另一邊的延芳廳今天也有包場地辦活動,是出版社辦的新書發表會,有邀請記者及新書簽名,很靜態的文化活動,不會影響到我們這邊。」他以為嚴總關注的是這個,但顯然,放錯重點了。

  「延芳廳?」

  「呃……是。」見大老闆舉步而去,怔愣了會兒,對方回瞥他一眼——

  「平日太市儈,去薰陶薰陶藝文氣息,消點銅臭味。」

  「……」他被頭兒虧了嗎?

  滿腹困惑地隨後而行,思慮再思慮,才想起——啊!他知道了!

  那海報上的人……不就是那個嚴總的遠親?難怪覺得眼熟。

  很多年不見了……約莫四年有吧,現在看來,發展得不錯,挺爭氣的,不枉嚴總當年幫那一把。

  依稀記得,那年第一眼見到青年,還是個稚嫩青澀的男孩,有些畏怯瘦弱,眼眸缺乏光采,像是對未來徬徨、抑或是看不到未來那樣的空茫。

  後來再見,多了幾分笑容,氣色紅潤些,自己介紹時,說是嚴總的遠親,其實遠到根本沒啥關聯了,嚴總好心留他下來,有吃有住,打理房子當管家。每次來給嚴總送餐,都沒忘記替祕書室每個人準備些點心水果,做人周到、有禮貌、知進退,頗得人疼,全祕書室都喜歡這溫和有禮的青年。

  但,總還有幾分稚嫩,這次再見,隨著嚴總的目光細細觀察台上那與記者互動、從容優雅、侃侃而談的青年,相較當年多了幾分的自信、沉穩,舉手投足間,有了成熟的男人魅力了。

  還真是男大十八變呀,嚴總是怎麼調教的?怎麼能讓同一個人差那麼多?

  明明是同樣一張臉,氣勢卻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我hold得住全場,世界為我喝采」的自傲,很熟悉的味道……啊,是了,有幾分像嚴總。

  那耀眼光采……教人有些無法逼視。

  現場記者似乎有人留意到場外低調遠觀的身影,並且眼尖地認出貴客身分,八卦雷達立刻敏銳地掃描到有話題可運用,機敏地詢問了台上的主角一句:「這幾年您的旅遊書,記錄成長、記錄美景、記錄所到過的每個國家人文風情,也記錄心情,大家都看得到鏡頭下、你的蛻變,唯一不變的,是你似乎一直鍾愛嚴氏品牌的服飾,這些年沒有變過,有不少讀者來信,都好奇這當中是否有什麼淵源?」

  「也沒什麼,就單純喜歡他們家的衣服,舒適好穿,耐洗耐磨——」停頓了會兒,微笑道:「低調簡約,是我喜歡的風格。重要的是,它是我學生時期,最愛的品牌,喜好這種事情,一旦依賴上了,就很難改。」

  「啊,那你還真是嚴家的忠實客戶啊,嚴總應該要考慮頒個最佳VIP才是。」記者打趣道。「這些年你的作品裡處處都看得到嚴家產品的影子,簡直就是最佳活體廣告代言人,著實讓嚴氏企業進帳不少啊!嚴總真該重金請你當他們的產品代言人。」

  生活中自然融入,不刻意的置入性行銷,其實比任何廣告都好用,這點,沒有人可以否認。

  向懷秀微笑道:「這個應該不是問我才對。」

  「啊,真巧,嚴總人就在現場呢,不如就親自問問他本人?」

  台上那人,瞬間笑意一僵。

  霎時,群眾目光隨之轉移,焦點、鎂光燈落向場外某處。

  姓嚴名總的某人,又豈是這等小場面能驚倒的,無時無刻,總能從容淡定,面對湊上來的麥克風。

  「嚴總,您與知名旅遊作家向懷秀,是否真有合作可能呢?」

  「世事沒有絕對。」嚴君臨微笑回應。「我不排斥任何的可能性。」

  這回答……四兩撥千斤,好高招呀。

  看似回答了,卻又什麼答案也沒撈著。

  但,不否認,進可攻退可守。打滾商場多年,深知任何時候都不能把話說死,以免自掌嘴巴。

  「看來我倒是誤打誤撞促成了一段緣分……啊!我想起以前聽同事講過一道不負責任小道消息,聽說您倆過去曾是舊識,不知是否為真?趁此機會求證一下,若屬實,我們還真開始期待兩位若真能合作會撞擊出什麼樣的精采火花。」

  嚴君臨正要張口,台上那人搶白了一句:「不認識!」對上男人迎來的沉沉目光,堅定地又重複了一遍:「我們不認識。」

  嚴君臨容色未變,倒是身後的屬下較沉不住氣,就要發聲,被他料得神準,底下的指掌及時掐握了下,示意他噤聲。

  「只是數年前有過幾面之緣,是不熟。」不驚不怒,很淡、很淡地,柔緩吐聲。「不打擾各位活動的進行,先走一步了。」

  從容且不失禮地退離活動會場,也退出群眾目光的焦點。

  進入電梯,由光亮鏡面折射出身後,屬下沉悶的臉色,嚴君臨淡淡扯唇。「你是在怒什麼?跟了我這麼多年,還沉不住氣。」

  誰沉得住呀。「他這樣未免太——」薄情寡恩,過河拆橋。

  也不想想,當初嚴總多照顧他,說得重些,當年若沒有嚴總,會有今天這個台上意氣風發、翻臉不認人的傢伙?

  沒想到,嚴肅的頂頭上司,竟難得笑了?他是說了什麼取悅頭兒的話?

  「思漢,你國小的數學老師叫什麼名字?」

  「誰會記得那個啊!」

  「沒有他教你最基本的加減乘除,有今天這個看億來億去的數字報表,眉頭不皺一下的你嗎?你怎麼可以忘記他?」

  「……這、這哪有一樣!」

  「一樣的。」嚴君臨淡然道。「我給的,只是加減乘除,能到達什麼樣的高度,取決於個人才情,他不欠我什麼。」

  「……您也太豁達。」不愧是總字輩的,高度就是跟他們不一樣。

  嚴君臨瞥了眼屬下猶難釋懷的表情,微微揚笑,一抹難解意緒,抿進毫無笑意的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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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雨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