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冷呼呼的寒冬夜裡,巷子口的熱炒店仍高朋滿座。

  沒有人知道,經手合約動輒以「億」為單位、進出皆是六星級餐館的嚴總,其實有個小嗜好,在這樣的夜裡,窩在這家連店名都沒有、只簡易掛上「百元熱炒」的小店中,小酌幾杯。

  雖然沒有正式店名,但卻有滿滿的溫暖與人情味,經營了三十來年,時常座無虛席。

  他很少、很少跟人提起,弟弟們年紀漸長,開發新的人生景點,已漸漸遺忘這裡,只剩他,偶爾仍會到訪。

  這是他獨享的小天地,不願被媒體追蹤報導,毀了它原本的靜謐,每當需要沉思、或是工作上遇到棘手的事、難以取捨時,就會窩到這裡,一個人靜靜喝幾杯,思緒會自己找到出路。

  也許冥冥之中,父母一直在身邊指引,看著他一步一腳印、沉穩地走來。

  店門口,男子緩步走入,朝店內張望了下,沒預期那道熟悉身影會印入眼簾,登時愣了住。嚴君臨僅僅抬眼,視線交會一秒,便拉回原處,淡淡地啟唇道:「過來坐吧。」

  習慣了聽命行事的向懷秀,腦袋還沒運作,肢體已經本能行動,坐下後才在心裡自問:我幹麼要這麼聽話?

  「……我不知道你在這裡。」硬是要解釋。

  「嗯。」淡應一聲,也不知是何意味。

  對方看來也才剛到不久,桌上的酸菜白肉鍋湯底才剛煮沸,尚未食用。

  「那個……」才發聲,對面遞來一雙筷子,他直覺接過,很順手就涮起肉片往對面碗裡放,接著要涮第二片才想——不對!我奴才命啊!又不是來服侍他的!

  一氣,便擱下筷子。

  嚴君臨抬眸,似閃過一絲笑意。

  「……」悶。明明都作好心理準備,這些年,自認歷練不少、也成長不少,為什麼一到這個男人面前,就變成耍猴戲的一樣,可笑得很。

  算了,要論氣場,他一輩子也壓不過這男人。

  「懷秀。」男人喊了聲,將碗遞出。

  莫名地,他就在這聲淡淡淺淺的呼喚中,柔馴地接過裝了半滿食物的瓷碗。

  他們很少、很少直呼對方的名,通常是連名帶姓居多,從沒想過當中原由,分開之後,有幾回在夜裡,因為思念翻騰,無意識喃喊而出,才知道,那樣的呼喚,帶著多少難以言說的綢繆纏綿,濃濃情感。

  他不喊,對方也不喊,或許就是因為太親密,怕喊了,感情也會圈鎖不住,絲絲縷縷流洩。

  於是,他又很沒志氣地,在那碗裡努力剝蝦,剝完再整碗孝敬回去。

  嚴君臨失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吃吧,我沒那麼愛吃蝦。」

  對面靜了靜,陷入凝思。「三年多的時間不算短,但我並沒有那麼懂你的喜好。」至少沒有對方那麼懂。知道他喜歡什麼、不吃什麼,一切一切的飲食習慣,全都瞭如指掌。

  「說這幹麼?」突然良心發現囉?

  嚴君臨搖搖頭,沒再多言,低頭安靜進食。

  店家陸續又端上兩、三盤快炒,那是在他來之前就先點好的。

  看到上桌的食物,忍不住困惑地多瞄了對面幾眼。

  「吃啊,不餓嗎?」忙活動忙一天了,八成沒什麼機會進食。

  「你……知道我會來?」很不想往自己臉上貼金,但,這分明是以前嚴君臨帶他來時,他固定會點的東西。

  對面丟給他「你想太多」的眼神。

  ……好吧,他又自作多情了。

  可是韭菜炒花枝,不吃韭菜的人,點來幹麼?

  看見他視線的落點,嚴君臨淡道:「人生總要多方嘗試,不能永遠挑食。」

  「這種話由你口中說出來……」還真沒說服力。

  結果,最後還是某人努力挑挑挑,把韭菜挑來吃光光,另一個說不挑食的某人,挺理直氣壯繼續挑食。

  吃了半飽,向懷秀擱筷,靠坐在椅背上,悄然打量對面的男人,愈想,就愈困惑……

  到底是怎麼演到這一段來的?怎麼莫名地……就一起坐下來吃飯喝酒了?

  「你……心情很好?」這男人慣於沉斂情緒,他也不知是怎麼判斷的,也沒啥根據,虛無縹緲點的說詞——大抵便叫直覺吧。

  可能他的直覺很強,總能猜個七七八八,雖然樂透號碼從沒猜對過。

  「不好不壞。」

  「是嗎?」所以,這次猜錯了?「你不生氣嗎?」

  不問還好,問了倒顯幾分站不住腳的心虛。他還以為,稍早那樣故作陌路會令對方多少有幾分不快,看來又高估自己了。

  「為什麼要?」嚴君臨反問。

  還真冷感。

  是啊,他何德何能,哪能挑動得了他們的嚴總。

  這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中,不失望,一點也不。

  嚴君臨隨後擱筷,雙掌交疊,深思的眸望住他。「你可以試試,再更惹毛我一點。」

  「例如?」

  「你一口咬定我們不認識,萬一下一秒有熟人經過,看見我們一起在這裡用餐,你怎麼解釋?」

  「呃……巧遇?」

  「說我找你談代言會不會更高明一點?」嚴君臨建議他:「你還可以說,一間知名的企業,連點像樣的代言費都拿不出來,真小家子氣。」

  「這樣你就會生氣?」

  「也許。」

  「我才不相信。」嚴君臨會在乎這種比蚊子叮還不如的小調侃?

  「或者,找我一夜情,通知媒體來拍,你知道我最在乎什麼。」

  「噗、咳咳咳——」嗆到了。「我才沒那麼惡劣。」

  又不是有什麼殺父奪妻的深仇大恨,需要用到如此極端的手段嗎?

  「萬一不慎被逮個正著,你該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一切都是誤會,大家都喝醉了,不小心——」本能背出一串流利台詞,見男人嘲弄的眼神,立刻住口。

  這種爛草稿,十個出包的名人有十一個用過,連想都不用想就能倒背如流,可三歲小孩都不會想聽。

  「笨!這個時候你應該要說,你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請我送你回去,你並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從共犯變成受害者,是不是比那串冠冕堂皇的官方通用台詞有用多了?

  向懷秀想也沒想,反駁道:「我才不會!」

  他是有幾分怨懟,但沒想要對方身敗名裂。他比誰都清楚,那是絕對不能踩的地雷區,一旦捅了,嚴君臨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是嗎?我就會。」

  向懷秀張大眼,不敢置信地愕瞪著他。居然能夠一臉平靜,說出這麼冷血的話,並且理所當然。

  「為求自保,我什麼都敢說,單單這一點,你就輸了。」

  「……」好吧,他輸了。他做不到嚴君臨那麼狠。

  耳邊掠過一陣低笑。「生氣了?」

  「……」他錯愕又不解地望去。「所以剛剛……只是在示範怎麼惹毛一個人?」不是認真的,對吧?對吧?!嚴君臨才不會對他那麼殘忍——

  「不是。」男人揚起沒什麼笑意的微笑。「是認真的。」

  「我真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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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

這一段好難截 =_=

要分段才發現,原來我第十一章內容有多這麼多

居然要分到四段,上中下不夠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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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雨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