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麼早?」下班回來,看見廚房的妻子,藺韶華有些意外。

  她從不下廚的。

  「回來啦!」她探頭,朝他展開燦爛笑顏。「快點來幫我。」

  他擱下公事包上前。「妳會做菜?」

  「一點點。以前常在廚房幫叔。」也年代久遠了,而且一輩子的副手命,沒有自己掌廚過,不太有信心。「我後天要上一個跟做菜有關的節目,你幫我惡補一下。」

  原來如此。

  他沒多說什麼,挽起袖子上前幫忙,適時指導她一些做菜技巧。

  做完一道菜,她盛盤端上桌,他洗好高麗菜準備下鍋,她由後頭纏抱上來,撒撒嬌。

  「身上都是油煙味。」他藉由拿鍋鏟,挪開身。

  不是說夫妻一同做菜,可以增進感情嗎?她怎麼覺得——他態度頗冷淡,甚至比沒結婚那時,還要生分。

  虧她還特地想了個這麼完美的說詞,想重溫舊夢。

  接下來的數日,藺韶華發現,她在家的時間變多了。

  他其實,不是很習慣。

  一個人的日子過太久,即便是新婚,膩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長,大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獨占這空間,屋裡從來都是安靜的。

  有時,太投入工作,忙完準備就寢時,才想起她的存在。

  他不是故意冷她,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一回過頭,有人在身後走動。

  不習慣,在順手關了燈走開後,才想起這空間裡還有另一個人。

  不習慣,夜半觸著的身軀,驚醒。

  不習慣……她。

  兩年婚姻,沒有太多機會,讓他習慣她的存在。

  他有些困擾,不知該不該去適應這些,反正,很快的就會回復到過去那樣了。

  她不會在家裡待太久的。

  丁又甯有心修補夫妻關係,這陣子如非必要的行程幾乎砍光光,「絕色」還在宣傳期,獨缺女主角,這其實挺讓蕭丞楓為難,雙方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懇談溝通,她再沒神經,也知道不能這樣下去,她已經結婚,過去的模式必然要有所調整,而且她的婚姻很明顯已經不對勁,她不想贏了事業,輸了婚姻。

  但是,就算有心,真正要去做,卻很難。

  她說不上來,她若示好,他也不會拒絕,但就是淡淡的,不冷不熱。

  那種感覺,她不會形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種無處使力的挫敗感。

  長期的聚少離多,竟讓他們夫妻間,只剩下相敬如賓,點不燃熱情,激不起漣漪。

  有時,回頭發現她居然在,眼裡湧現的愕然,瞬間令她揪緊了心。

  很難受。

  妻子在家,居然會讓他不適應。

  他或許沒有發現,他看她的時候,眼神缺乏情感熱度,只是一片波瀾不興的淡漠。

  也許,他們曾經一度離愛情很近、很近,但她沒有適時的掌握好契機,走進他心裡,任由兩年的寂寞與分離,將愛情的養分,消耗殆盡。

  等她驚覺時,他早已關起心門,不容她走入。

  他對她,已經沒有感覺,有的,只剩下婚姻空殼,夫妻名分。

  發現這樣的事實,她一度驚惶失措,慌了手腳。

  他養母曾經對她說過的!但她做得不夠好,至少對他不算好,他心上有那麼多傷,對女性藝人尤其厭惡反感,但他還是試了,試著對她敞開心房,試著相信他們可以很好。

  是她不夠謹慎,輕忽了他的感受,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任愛情自指縫間,一點一滴流逝。

  她試著,做些以前做過的事,試圖喚起兩人婚前那段時光,那隱隱約約、怦然心動的甜蜜,但,沒有用,他無感。

  男人一旦不愛了,做得再多,都沒有用。

  她找不回那種感覺。

  該怎麼辦?將臉埋進掌間,她茫然自問。

  真正讓她下定決心,是在金馬獲獎那日。本該是她人生最風光的日子,入行八年,演藝生涯攀上第一波高峰,太多人錦上添花,聲聲賀喜,但一片歡聲笑語中,她什麼也聽不見,只聽見,家裡頭那無聲的寂寞,與慶功宴上的歡騰熱鬧,兩個世界。

  她的風光閃耀,是用她丈夫的寂寞換來的。

  無法在慶功宴上多待一刻,她歸心似箭。

  回到家,打開房門,她的丈夫,一雙毫無睡意的眸子朝她望來。

  凌晨三點了,作息規律的他,沒有睡。

  「這麼早?」平穩無緒的嗓,輕輕吐出。

  凌晨三點,他問,這麼早?

  這不是諷刺,他是真的覺得,她不回來才正常。

  直到那一刻,她才看清,那雙涼寂的眸子裡,有多空泛。

  她給他的,是一座死城般的婚姻。

  那一瞬間,她好想哭。

  她竟然,讓她的丈夫行屍走肉地在婚姻裡挨日子。

  「你知道嗎——」她心酸地,低低逸出聲。

  「什麼?」

  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了。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竟讓他如此痛苦。

  這不是她要的,如果跟她綁在一起真那麼不快樂——

  「我們,離婚吧。」既然再也找不回過去的感覺,那她至少可以幫他解脫,還他自由。

  此話一出,他神色微微一動,坐起身,定定望她。「妳是認真的嗎?」

  「對。」衝動地脫口而出後,發現,好像沒有那麼困難。

  他似是意外,卻又不怎麼意外。

  「好。」甚至,沒多問、多思慮,便平靜地輕聲應允,好似,早在等著這一天。

  他說好。

  一點掙扎都沒有,不在乎她為什麼提離婚,只要能從這座死城裡掙出。

  她揚唇笑了,比哭還難看的笑,無法再撐更久,那岌岌可危的面具就要崩坍——

  一轉身,倉促地逃離家門。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樓雨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