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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他想起她養在頂樓露臺那幾盆的盆栽。他留了一盆,擱在他房間的窗檯,其餘幾盆,找了個時間,送回去給她。

  這是他第二次造訪。

  專程來一趟,就為了送幾個小盆栽,聽來有些可笑,按下門鈴時,他一度模擬過,若是她對他的造訪,露出意外的神情,或問:「有事嗎?」時,他該如何回應……

  幸好她沒有。

  對於他的到訪,她表現得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拉了他進屋,不由分說地塞一堆布料到他手中。「今天沒空做飯,你先幫我一個忙,等我交完貨,要吃什麼都沒問題。」

  他看了看手中的布料。「怎麼幫?」

  「這樣——」她穿好針線,示範了一遍給他看。「你只要把釦子縫在這個地方固定好,就可以了。」

  他點頭,表示瞭解。

  剛開始下針還不太順手,試了幾次以後,漸漸拿捏到技巧,下針愈來愈穩,一針、一針縫得扎實又專注。

  江晚照於是放心去忙其他部分。

  她開了一間小小的工作室,接單的範圍主要是手工藝類的布製品,平日接單量不大,剛好夠她打發時間,也能照顧家裡的病人。

  偶爾,也會遇到這種數量多,交貨期又趕的情況。一般她會婉拒,不過有的時候,遇到長期合作的老客戶,禁不住人情壓力,還是會破例接一下。

  雖然,她並不缺錢,但生活更多時候,追尋的是活著的重心與目標,這種有點忙、又不會太忙的狀態,對她來講剛剛好。

  抓到竅門後,他速度開始變快,一個小時之後,完成了她交付的任務。

  於是,她又教了他一些簡單的針法,讓他做拼布接縫的工作。

  趙之寒做得很好。

  他的學習能力,向來都比別人快、也比別人強。

  前一個禮拜,當了採買搬運工,這個禮拜,被拖來當縫紉工。

  晚餐,他們叫了披薩,在布料堆裡解決。

  有了他的加入,進度比預期中快上許多,她甚至有閒情停下來觀察他。

  經過這一日的訓練,他穿針引線有模有樣,架勢十足,縫線密實又平整,儼然專業繡工魂覺醒。

  趙之寒發現有人偷懶,停手望去。「妳做完了?」

  「是啊,做完了。」還悠閒地做了個小玩意。

  「還妳。」他二話不說,直接交棒,讓專業的來。

  「很有趣吧?」她笑笑地說。「一開始我是迷上刺繡,那真的是一個很好殺時間、並且紓壓的手工活。以前那些很痛苦、很沮喪、壓力很大、迷茫無助的日子裡,只要拿著針,一針一線地縫,像是一種自我療癒的儀式,在儀式過程中,慢慢地,讓心靈平和,重新找到穩定的力量。」

  「好像是。」他剛剛,似乎就是這樣,平靜而安適,完全沒想到生活裡那些糟心事。

  「那你下次心煩的時候,可以試試看。」

  「好。」他拍拍身上的棉絮與線腳,才發現今天時間過得好快。「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等一下,這個給你。」那是他們今天一起合力完成的面紙盒布套的其中一個。

  他以眼神詢問。

  「你今天的酬勞。」她笑回。

  他接過時,發現它和其他布套小小的不一樣,它的角落,繡了一隻小兔子。

  為什麼要給他小兔子?

  他蠕了蠕唇,最終還是沒問出口,默默接過。

  「路上小心,到家時傳個訊息給我。」送他出門時,不忘叮嚀。

  從來不會有人,叮嚀他這些。

  回到家,將面紙盒套上那個小兔子布套,審視了一會兒,看到擱在一旁的手機,不自覺便拿起,回了訊。

  「我到了。」

  另一頭很快回傳:「嗯,早點休息,晚安。

  

  再然後的下一次,她在醃蘿蔔乾,他理所當然被抓來幫忙切蘿蔔。

  「你刀工很穩耶,到底有什麼是你學不會的?」

  「我也想知道。」

  每次來,他們總是有事情可以做,那些準備好的說詞,一次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醃好蘿蔔,她在廚房烤餅乾。

  他坐在庭院的階梯上,聞著烤箱散發出的麵餅香氣。

  剛剛在醃蘿蔔時,她不經意說,想在庭院這裡,搭個秋千或藤椅之類的,最好是那種藤編的吊椅,她在說的時候一臉嚮往,好像已經看見,自己坐在那上頭賞月、看夕陽,享受清風徐徐的愜意風情……

  「那就找時間去賣場,挑妳想要的樣式。」

  「你連搭秋千都會?」她微訝。

  「總有說明書。」世上沒有完成不了的事,只有要不要去做。

  這是他們下週的行程。

  「來,嚐嚐看。」一只托盤捧到他眼前。「薰衣草餅乾。」還有一壺水果茶。

  他拿起一塊,淺嚐了口。「不錯。」

  「喜歡的話,剩下的你帶回去,晚上餓了當點心吃。」

  在那裡,沒有人會幫他煮粥。

  於是,房間床頭那個位置,再多一包餅乾,原本空曠的桌面,一天天變得擁擠。

  那個週末,去選吊床時,發生一點小插曲——他們遇見了趙之荷。

  那是四房的女兒,他的妹妹。

  江晚照要上前去打招呼,被他拉住。「不用。」

  「為什麼?」終究是一家人,感情再怎麼疏離,也不能形同陌路,這個小姑從她嫁進趙家之後,與她雖沒那麼親近,倒也不曾為難過她。

  「妳沒看她壓根就不想過來嗎?」應該說,壓根兒不想承認他們認識,眼神裡的鄙夷如此鮮明。

  「她應該是誤會了。」眼看趙之荷已經走遠,她回頭,嘆氣問道:「你怎麼不解釋?」

  「解釋,是給願意相信妳的人。」打心底就已經否定了他的人,何必去自取其辱。

  所以那一夜,他才會什麼都不解釋嗎?

  「下次你要講。」她頓了頓,仰望他俊漠側容。「我會聽,也會相信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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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雨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