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善謀在那個週末搬進她家。

  她沒有騙他,那確實是很典型的都會女子居所,一間主臥、一間書房、客廳、以及開放式的廚房,整體面積約莫二十坪,小而精緻。

  倒不是趙恭虧待她,而是——

  「我不喜歡打掃。」房子大了,不好整理,一個人而已,夠住就好。

  想也知道,嬌養著的千金小姐,嬌貴端莊,要會彎下腰做家事,他才嚇得跌破眼鏡。

  對此,他聰明地不作評論。「幸好我家務及收納應該還不錯。」

  「不用,我有請鐘點工定期打掃,你只要生活習慣好一點,還有,別影響到我,這樣就可以了。」她對他,只有這個要求。

  余善謀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算是初步達成共識。

  那間書房,成了他的臨時臥室。

  他只帶了一個行李箱就搬進來,簡單地放置幾套平日可替換的衣物,連牙刷、毛巾都自己準備好,除了那張單人床,她什麼也沒為他添置。

  一來是他沒有開口索求,二來也是不在心上的人,自是不會有太多的思慮盤算。

  余善謀嚴格上來說,算是不錯的好室友,除了早上會一起吃早餐(有時她做,有時是他)以外,其餘生活自理。

  他東西用完會歸位、臭襪子不會亂丟、晚餐不開伙,自己在外面解決、家務會幫忙做、晚歸會放輕音量、假日大多時候會自行消失,還她自在的私人空間……

  她原本擔心生活會被他影響,但目前看來,情況顯然比她預期的要好很多,她幾乎不需要為他做任何的改變。

  他們,就像兩個共同租屋的室友,各自為政,互不侵擾。

  為此,她稍稍安心了些。

  就在他搬來同住的第一個月底的週末,她出門採購日常用品,遇到了他。

  余善謀沒有看見她,他已經買完東西,在美食街等候用餐,身邊有伴——約莫六、七歲的孩子,以及一名行動不便的女子。

  隔了點距離,隱約聽見等候取餐的孩子,揚聲問了句:「把拔我們幾號?」

  毫無疑問,這是一幕假日例行活動、一家合歡的場景,這樣的畫面不稀奇,賣場裡任何一個角落都是。

  她這才要命地想起,她一直忘了向他確認目前的感情狀態,理所當然認定,他從一開始就不曾掩飾對她的好感與追求意圖,應當是單身。

  可是這兩件事,本來就沒有絕對的關聯性,家裡的那些男人,教會她獵豔是男人終其一生不變的活動,吃著碗裡看著鍋裡是多數男人天生的劣性,而且愈是有錢、有能力的男人就愈是力踐這一點。

  光她父親就納了四房,外面沾惹過的更是不計其數;她的大哥有樣學樣,現在外頭那個有了身孕,正與大嫂鬧得不可開交……

  而余善謀剛好也是。

  那些女人是怎麼想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研究,只萬分確定,自己絕對不要成為其中一個。從小看著母親委曲求全、恪遵本分、小心翼翼過日子,不敢分毫逾越;身為正室大房的大媽也沒有比較好過,華貴雍容底下,是無盡的苦悶閨怨。

  如果可以,又有哪個女人,願意與人分享丈夫?真正混蛋的是男人,付出代價的卻是女人的淚水與青春。

  這是她最痛恨的點。

  無法忠於伴侶的男人,很髒,她瞧不起,也無法忍受。

  晚上八點剛過,余善謀用過晚餐後回來,順路把乾洗店的衣服拿回來。進門時,她正坐在客廳翻雜誌,一見他,將書往旁邊一擱。

  「我們談談。」

  這架式——莫非是在等他?

  余善謀有些受寵若驚,乖乖聽從女王召喚。

  才剛坐下,她劈頭便說:「你搬出去吧。」

  不是吧?他搬來都還沒一個月。

  「我以為我們已經取得共識了。」這麼快就出爾反爾,信用真的有點薄弱耶……

  那套奧客論正要搬出來給她曉以大義一番,見她神色沉凝,他收起戲謔,嘆口氣。「我又犯到妳哪條忌諱了?」明明一整天都在外頭呀,哪有機會惹到她?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這套話術他也常用在別人身上,心裡有鬼的人,這句話常常可以釣出很多黑幕——例如昨天輪到他倒垃圾,他太晚回來沒趕上垃圾車;還有前天晚上消夜吃一吃,為了接電話,碗丟在流理槽沒有洗……他才不入坑。

  淡定地,自行從袋子裡取出衣物分類。

  「好,那我明說——我不跟有家室的男人同居。」雖然無意接受他,也已經間接傷害到另一個女人了。

  「家室?妳說我嗎?」他半疑惑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求證。

  她一臉「不然呢」?

  「所以請你搬出去,不是我不守信諾,是你沒有對我吐實。」理虧的一方不是她。

  「吐個蛋啊!妳的情報網要不要重整一下?」家室他沒有,家累倒不否認。「不是我愛碎碎念,欲成事者,情報網強不強大先不論,至少要正確嘛,一個錯誤的資訊,往往會造成錯誤的決定,然後妳的一生就『烏有去啊』,很、嚴、重!請正視這個問題。」到底是哪隻豬八戒,給她這道坑爹坑娘坑人祖宗八代的爛情報?

  「是我親眼所見,不是任何人的道聽塗說。」

  「妳去觀落陰喔?」好閒,怎麼不揪一下!他對這項傳統民俗也很感興趣,想看看他上輩子的髮妻呀。

  「……余善謀,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那我也認真回答妳,我、是、單、身。」

  她沒想到,他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扯謊。

  「我還親耳聽到小孩喊你爸爸。」這樣還能有假嗎?

  「那又怎樣?喊爸爸就一定是我兒子嗎?」

  不是兒子,為什麼要讓對方喊爸爸?沒有一定的親密度與認同感,擔不起如此神聖、獨一無二的稱呼。趙之荷無法置信,這樣他還要拗?

  有句老話怎麼說的?寧願相信世上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那張嘴?!

  男人的嘴,真的沒什麼扯不出來。

  「余善謀,你好無恥。」她瞧不起他。「我真不懂你們男人,都已經有個幸福美滿的家,那個女人看起來個性很好、孩子伶俐乖巧,為什麼還是無法滿足?既要家花的溫婉清香,也要玫瑰的冶豔挑戰、蘭花的雅致脫俗、牡丹的雍容華貴……天下繁花,永遠看不完、採不盡。」

  「眼見不一定為憑,耳聞不一定為實。其實我很明白,妳從一開始,就已經先入為主認定我是個壞胚子,所以再加上用情不專、拈花惹草、對婚姻不忠的混蛋負心漢等等外掛,格式完全相容不當機,對吧?」他自嘲。

  所以在他否認時,她第一直覺沒有採信,認為是哄騙女人的伎倆。

  他明明都知道,可是被心儀的女人一再否定,再強的心理素質,還是會受傷。

  「不要太相信妳的眼睛,當主觀意識左右妳的大腦時,往往容易讓人做下錯誤的判斷。記住我這些話,否則總有一天,妳會吃上大虧。」說完,不等她開口驅趕,他識相地起身。他想,她今晚應該不會想與他同處一室。

  開門前,留下最後幾句:「繁花過眼,但我很清楚,自己眼裡賞的那朵君子花。」

  趙之荷眉目一動,大門輕輕關上,那聲輕響,微微震動她心頭某根敏感的弦,有那麼一瞬,她動搖了。

  她竟然,想相信他。

  沒有什麼道理,就只是女人的任性與直覺。

  荷,在中國十大名花中,也被喻為君子花。

  他一直、一直不斷地告訴他,他喜歡她,可是她從來沒有真正聽進耳,以為他的喜歡,如同父兄那般淺薄,貪戀於美色。

  她自小便是美人胚,多數男人,會在第一眼痴迷於她的容色,可她只覺悲哀,建立在美色下的喜愛,一朝色衰則愛馳,如同她的母親。

  所以她對那些男人,總是不假辭色,包括他。

  那樣的一見鍾情,不要也罷。

  可他用君子花來形容她,雖是不經意脫口的一句話,但說的是她的心性,清高自守,不蔓不枝。

  回想這一路以來,他總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精準掐著她的點,又掌握尺度不過了頭,如果不是太會操弄人心,是否有幾分的可能性……他懂她?

  她目光落在沙發上、他剛從洗衣店拿回來的衣服,錯落交疊著他與她的,莫名看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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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吵架都能趁機告白

男主角,我只能說我服了你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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