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君臨只待了一天醫院,便不顧弟弟們的反對堅持出院,隔天沒事人一樣準時上班。
當然,免不了被向懷秀又唸了一頓。
這小鬼還真的不怕他。連弟弟們讓他冷眼一掃,多少還是有幾分忌憚他老大的威嚴,不敢造次,但向懷秀不怕,而自己——完全不知道能拿他怎麼辦。
要說生氣?其實也無法真正對他動怒。
在家裡,為了撐持這個家,他必須端起一家之主的威嚴,和弟弟們無法真正做到無距離的玩鬧,若他沉下臉來,連最受寵的小五也不敢不聽。但捫心自問,他真的希望向懷秀跟弟弟們一樣敬畏他,與他保持距離嗎?
不想。
他和弟弟們,不一樣。
開完會,走出會議室,祕書告知有訪客,他推門進了辦公室,看見抱著保溫罐端坐在裡頭的向懷秀。
「你怎麼在這裡?」皺眉。「不用去學校?」
真的是比老爸管得還嚴……
青年趕緊道:「昨天最後一天期末考,已經考完了。」
見他神色緩了緩,才追加一句:「我來給你送午餐。」
「不用,祕書會準備。」放下手邊的公文,青年立刻擱下保溫罐黏了上來。
「你前天不是才胃痛?外面的東西重油又重鹹,我煮了魚粥,魚刺都挑得很乾淨,沒有你討厭的青豆,也沒有任何冷凍物,全都是市場買回來的新鮮食材,魩仔魚有去頭去尾去腸泥,保證不腥……」
前頭還說得有模有樣,把他的喜好抓了十成十,嚴君臨才剛露出「朕心甚喜」的神色,後面就愈講愈不像話。
「油嘴滑舌!」到底跟誰學的?
「那你揍我啊?」嘻皮笑臉地揉進他懷裡。
嚴君臨蹙眉,伸手要拉開。「在外面不要這樣。」
「我知道,輕浮不端莊嘛。」青年笑答,雙臂仍是圈緊了他的腰,沒有鬆開的意思。小小聲地,低噥一句:「你昨天嚇到我了……」
正欲推拒的掌,停在青年肩側,頓了一頓,沒再施力。
「你一直都很強,無所不能的樣子……」完全沒有想過,頭頂上那片天,也會有垮下來的時候,那容色蒼白的模樣,一直印在腦海裡,他從沒見過嚴君臨如此軟弱的一面。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很多人的天都靠你撐著,為了底下那些仰賴你庇護的人,你一定得好好的。」
嚴君臨靜了靜,好一會兒,掌心輕輕拍撫青年纖細的肩背。「至少,還夠撐住你的天,直到你能自立,不必擔心。」
「……」才不是那個意思。
正欲張口,敲門聲響起,未待男人發聲,青年已迅速退離,拉開長長、長長的距離。
「嚴總,幫您送剛剛的會議紀錄。」
「嗯。」
嚴君臨淡應,目光瞟向某處,青年很快道:「嚴總您忙,不打擾了。」
謙卑、且不失禮數地退出。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卻到今天,才正視到,在外頭,青年將自己放得多低,幾乎融入暗影裡,安靜無聲地教人無從察覺他的存在。
凝目望住那道無聲退離的身影,青年的知所進退、乖巧懂事,那一瞬間,竟教他心口微微地揪起。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男人才明白,原來,那叫心疼。
【幕後小劇場】
忙到一個段落,回辦公室,肚子也餓了,想起青年送來的保溫罐——
桌上,沒有。
茶几,沒有。
整個辦公室,通通都沒有。
按內線問祕書:「我桌上的保溫罐呢?」
「咦?剛剛特助他們分著吃完了。」
另一頭,讓人心驚驚的沉默。太懂得測風向的女祕書謹慎問:「請問嚴總,這是不能吃的嗎?」
有時,嚴總一忙,常常就過了用餐時間,放涼的食物基本上他是連瞧都不會瞧上一眼,於是嚴總有交代,過了用餐時間,誰有胃口就分去吃,基於不浪費食物的原則,大家也都分食得很開心,算是祕書室的小小福利。
粥泡久了會糊爛掉,根據往年慣例,嚴總根本連問都不會問才是呀,而且——「我替您另外訂了餐點,五分鐘後會送到。」
明明就很貼心有沒有?可現在這氣氛……怎麼好像他們不小心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沒事了。」好一會兒,另一頭淡淡吐出赦令,小祕書捏把冷汗,掛上電話後,簡直有死裡逃生的錯覺。
另一端——
掛了電話,莫名覺得悶。
胃空空的,心口也空空的,就因為某人專程替他煮的粥被吃掉了?跟屬下計較一鍋粥?別笑死人了,他還想做人。
立刻抓起公文專注批閱,不再多想。
又過了數分鐘——
拿起手機,撥出,很大老爺地下令:「我晚上過去,記得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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