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照醒來時,已經不見他的人。
一屋子靜悄悄,好似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那晚之後,又過了一個月。
這當中,他們聯絡過幾回,有時電話、有時是訊息往來,他總是說——「沒事,交給我。」
但是從那一天開始,他不曾再來找過她。
回趙宅向老人家請安問候,遇到過一次,但彼此一句交談也無。
趙之荷看她的眼神裡,那抹輕蔑,讓她渾身不自在。
直到一天夜裡,正準備就寢,意外收到一封訊息。
趙之寒在醫院。
她愣住。
沒多想,立即回撥。「小姑,剛剛訊息是妳傳的嗎?」
另一頭,趙之荷淡回。「對。」
沒別的意思,就只是告知而已。
「哪家醫院?」
這回應有些出乎她意料。「妳要來?」
「當然。」這什麼奇怪的問題?人都受傷了啊!
心急如焚趕來醫院,趙之寒已經動完手術,推進普通病房,還沒從麻醉中清醒。
趙之荷不發一語,讓出病床旁邊的位置,讓她上前察看。
本來也沒想到她會專程趕過來,只不過這一刀是為她挨的,她也算事主,有必要告知一聲而已。
「他——傷在哪裡?」伸了手,卻不敢輕易碰觸。他看起來,比想像中還嚴重,一張臉白慘慘的,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腹部一刀,還有一些拳腳傷。」趙之荷輕描淡寫,簡單敘述了一下過程:「晚上在公司加班,回程時剛出停車場沒多久,遇到不良少年逼車尋釁,他下車處理,被一群人圍毆,混亂中挨了一刀。」
當時她也在車上。
或許趙之寒第一時間選擇下車面對,有一部分也是為了保護她。
實在不該把這人想得太有人性,但他此刻會躺在這裡,不正是人性的證明?即便不是為她,也是為江晚照。
表面上看來,它是一起治安問題上的偶發事件,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整個過程,活脫脫就是一套標準的黑道手法。
報了警、做了筆錄,最終八成會以街頭混混鬧事作結。
「怎麼會弄成這樣?」江晚照聽得心驚。
「他在挖三哥的爛瘡。」而且挖得很深。
「挖瘡疤挖到進醫院?!」不是一家人嗎?她以為,再怎麼爭、怎麼鬥,最多也就是弄垮對方而已,萬萬沒想到,會鬧到見血,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挖到痛處,反擊起來是會要人命的。」跟以前貓逗老鼠不同,趙之寒這回是真卯起來翻三哥的陳年爛帳,一筆筆翻了個遍。
為此,甚至不惜找上她,討個方便。
「我需要妳的幫忙。」三哥的野心,不是現在才有,早在趙之航出走之前,就已不甘屈於人下了,他必須把趙之驊這些年在公司布的勢力連根拔起,而單靠他一個人做不到。
「妳也需要我,如果趙之驊坐大,妳很清楚妳與四姨在趙家不會有位置,他容不下,但我可以。」
他能許她們母女一棲之地,安穩無虞。
說穿了,她處境其實跟江晚照沒什麼兩樣,都得選一堵最穩的擋風牆,而正巧她和江晚照的選擇一致而已。
她只是不懂——
結黨營私不是他的作風,趙之寒這個人只相信自己,從不輕信他人,更別提為了取信於她,還向她交了底。
「有個人,讓我明白一件事——不要把門關起來。」關上了,敵人進不來,但同樣的,自己也出不去。
關在陰暗的角落許多年,直到有一天,有人打開上頭那扇窗,幾許陽光灑入,領略到溫暖的滋味,他才發現,他一直很孤單。
除了江晚照,她是第一個,他想伸出手、試著相信的人。或許還是會有背叛,但他不想再蹲回那個冰冷、陰暗,只有一個人的角落。
「但是,為什麼是我?」當時,她問道。
「因為妳是唯一一個,對她沒有惡意的人。」
那個「她」是誰,彼此心照不宣。
他的原則跟底限,只有一條——無論何時,永遠不要對江晚照出手。
思及此,忍不住打量眼前、這個名義上他們要叫二嫂的女人。
「他不像是那種人。」
「哪種人?」江晚照眉心深蹙,目光沒離開過病床。
捨己為人、犧牲奉獻的那種人。
「我一直認為,沒有利益的事他不會做。」所以一開始,便主觀認定他們之間是利之所趨的結合,從沒想過,他會真心對一個人好。
但似乎真的是。
他所做的,已經超出他所得到的。
一紙股東授權書,不值那個價,他幾乎要把命都搭上去。
若不把三哥的爛底往死裡挖,及時扳倒他,下一個遭殃的就是江晚照。
所以要挖到見肉見骨,動靜大到引起股東們關注,連爸都無法裝聾,但這挖的工程中,免不了流彈碎石什麼的,一個挖不好,也會成為自己的葬身窟。
這坑,已經大到不是三哥想收手就能收,其中還牽扯到太多人的利益。愈往深處挖,他們就愈明白。
他成了別人最礙眼的擋路石,同時,卻也是某人最安穩的擋風牆。
那麼,江晚照呢?這個被他以命相護的人,又是怎麼想的?
「小姑,妳忙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醫院我來顧,順便跟爸說一聲,讓他安心。」
趙之荷不置可否。「那我明天再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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