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成共識後,雙方愉快地享用完那頓晚餐。
過後,日子平平靜靜地又過了一個多月,少年還是固定每週六的諮商時間前來,聊聊這一個禮拜所發生的大小事,平常依舊是發發訊息、道個晚安。
狀態很平衡,大家都安於現狀,少年也沒再出什麼么蛾子來挑戰他的腦神經,莫雅言相當滿意,感覺一片歲月靜好——
但,他放心得太早了。
青春期少年,就不是個能讓人省心的物種!
這天深夜,即將進入深眠,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接起時,尚未從濃濃睡意中抽離的腦子,運作比平日遲緩些,一時沒反應過來,警察局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他……
直到「紀沐非」三個字劈進腦海,令他瞬間清醒,從床上彈坐起來,第一反應便是——
「他有沒有受傷?!」
先確認了對方毫髮無傷後,大腦才開始陸陸續續接收到其他訊息——深夜聚眾飆車、無照駕駛、攜帶違禁藥物……
一條一條資訊,幾乎塞爆他的大腦緩存區。
他不假思索,用了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趕往警局。
深夜的警局很熱鬧,多半是律師來保人的。莫雅言趕到時,本能地先梭巡一圈,找到被銬在拘留室裡的紀沐非,雙方視線一對上,後者竟是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
「輪到你了。來保哪一個?」
「……紀沐非。」回答得有些汗顏。長這麼大沒上過警察局,沒想到第一次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方才等候時,在旁邊站了幾分鐘,不小心聽了點壁腳,發現今晚警局的嬌客們,個個來頭都不小,全是出身名門的公子千金,律師們反覆要求,務必把消息壓下來,千萬不能上新聞……
世家公子千金們的夜生活都這麼精采嗎?莫雅言著實有些難以理解。
拘留室裡的紀沐非,隔了段距離,悄悄挪回目光,打量對方的種種反應。
比起在場其他老資歷的「前輩」,他算不上常客,但確實也不是頭一回進警局,若是按往常慣例,這通電話會撥到郭特助那裡,然後安排律師前來,最後回到家,父親暴怒痛斥一頓,事情結束。
原本應該要是這樣。
可在警察要調他的個人資料找聯絡人時,他一股子衝動便報出了莫雅言的手機號碼,那串數字,早在腦海裡背得滾瓜爛熟。
最初的動機,帶了點試探,想知道,那個人會不會願意為他趕來。
可是真的來了,見到對方神情裡難掩的焦灼,心頭卻又浮起一陣陌生情緒,那是被父親如何訓斥,也從未產生過的心虛與歉意。
他的本意,並不是想看對方深夜裡疲於奔命,就算有誰該焦頭爛額,那也不該是莫雅言。
「……他不會吸毒,那些違禁藥物不是他的。」
「檢驗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你不用現在就急著替他撇清責任。」
「我沒有要為他開脫,聚眾飆車、無照駕駛……這些都不對,但是他絕對沒有吸毒……」
前頭的對話斷斷續續傳過來,紀沐非也不懂,自己什麼都還沒說,莫雅言哪來的信心,如此信任他。
那頭花了點時間完成交保手續,員警帶他出來的時候,莫雅言上下掃了他幾眼,不放心地又確認一遍:「有沒有受傷?」
他握住被銬紅的手腕,轉了幾下。「沒有。」
對方伸手,順勢在他磕紅的手腕處安撫地輕輕挲揉。「沒事了,走吧。」
就這樣?!
以為他會說點什麼的紀沐非,微微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你都沒什麼要說嗎?」
「說什麼?喔,我車停得有點遠,你要跟我走過去還是我開過來?」
紀沐非神情複雜,抬腳跟了上去,伸手握住他腕心,幾度飄過去的視線,反覆確認對方的情緒,猶豫半晌,還是問了:「你……怎麼知道?」
「知道什麼?你沒吸毒?」莫雅言笑了笑。他是吃哪行飯的?最擅長的就是觀察一個人的身心狀態,跟紀沐非接觸的時間不算短,要是連這點都看不出來,招牌可以拆了。更何況——
「我對你應該算有點基礎的瞭解吧,你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我還是知道的。」
「……」從莫雅言出現在警局後,就一直在心頭反覆翻騰的情緒,匯聚成不知名的衝動。
有一個人,為他出現在深夜的警局,沒有指責、沒有抱怨、沒有質詢,只有對他的包容與理解……
沒有誰這樣對過他。
紀沐非張了張口,聲音幾度要衝出喉頭,卻吐不出來。
太久沒有對誰說過這些話,不熟悉、也不習慣,彆扭得連發音都困難——
莫雅言回眸,對上他欲言又止的糾結神色,笑了笑,捏捏他微涼的指尖。「嗯,我知道,不用說。」
紀沐非反手握牢,輕輕吁出憋在胸腔的那口氣,在心底默默地說——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