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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同居

 

  「有空收拾一下東西,我會安排人手過來幫你搬家。」

  那天送他回家,男人臨走前如是交代。

  他表情僵了僵。

  雖然知道「包養」的定義,也作好了被「金屋藏嬌」的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時,總有幾分彆扭、幾分……放不上的矜持與自尊。

  嚴君臨審視他的表情。「你若不願意也可以,只是進來的巷子口太暗太窄,沒有路燈,夜歸時有安全疑慮。」

  「……我沒有不願意。」人家替他設想得如此周到,他沒那麼不識相。

  他很感謝男人口下留情,沒當著他的面刻薄挑剔。真正要說的話,何止是巷弄安全的問題而已,這棟老公寓電梯常故障,走道梯間的燈泡忽明忽暗,管路老舊滲水,屋內漫著一股潮濕的霉腐味……他也只是貪圖房租便宜,能省則省,倒不是有什麼留戀。

  嚴君臨只花了一個禮拜就將一切打點妥當。他搬到嚴君臨安排好的住所,所有工作全聽男人的話辭了,醫院方面,他不曉得對方是怎麼處理的,反正他沒再看到任何一張繳費單。

  嚴君臨跟他要存摺帳號的那天,他終於鼓起勇氣,問道:「我可以……保留購物台的工作嗎?」

  他其實很怕,攤開存摺時,看到大筆的賣身錢。

  他想,他一輩子都做不到淡看這件事,他承認,他就是賤人,矯情得很。

  慶幸的是,嚴君臨不知是巧合,還是真看透他性子,所有牽扯到金錢的事務都未經由他的手,沒讓他有拿人手短的難堪感受。

  「也不是不行。」男人慢條斯理地回應。「你確定課業上應付得來就好。」

  「可以、可以!」他連忙點頭。「那……生活費這部分,我自己處理?」

  對方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

  「你……沒生氣吧?」

  男人瞥了眼他小心翼翼、深怕觸怒他的神色。「為什麼要生氣?你可以有自己的主見,任何想法都可以提出來討論,我並沒有要掌控你的意思。」

  他只是習慣了當老大,主導、安排一切,但並非專斷獨裁,有不同的聲音,他還是會傾聽,並尊重。

  「咦?」可以這樣嗎?他以為……

  這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男人的意思,似乎是——他可以做自己,他依然是獨立的個體,不依附誰、不迎合誰、更不需要看誰的臉色過日子。

  他,依然是他,可以有思想、有主見、有被尊重、被傾聽意願的權利。

  唯一的差別,只是來到另一個人身邊,與其作伴而已。

  這——不太像包養,比較像——

  交往。

  ……好啦,這一切都是他太豐富的心理活動自行腦補的,嚴君臨一定不是這麼想,他也不會自抬身價地這麼以為,只是這樣想會比較好過一點,稍稍減輕出賣自我的羞恥感。

  一切塵埃落定後,又面臨新的問題——他因為前陣子忙著兼差,以致缺課時數太多,已達退學標準。

  他完全不敢讓嚴君臨知道這件事。

  這段時日接觸以來,對方的想法他多少也摸透幾分,嚴君臨似乎很重視學業這件事,就連同意他在外打工時,都以「不影響課業」為但書,學生應盡的本分就是把書讀好,至於平日要怎麼玩都是另一回事,一直以來他也都是這樣管教、以及要求弟弟的,所以嚴家兄弟性情、本質雖各不相同,但共同點是歷年求學紀錄全都一字排開的漂亮。

  嚴君臨的底線在哪裡,他暫時還不甚清楚,唯一肯定的是,「成績單」這件事絕對會觸怒他。

  虧他們還訂下三年為期的約定,以領到畢業證書作為這段關係的休止符,誰知現在就要提早被學校掃地出門。

  他還在思考要怎麼開口跟嚴君臨說,自己可能會被二一的事實,本想再試著跟系主任求情一下看看,真的不行的話,也只能硬著頭皮招供了。

  那天,他被同學通知要他去一趟院長室,他到的時候,門是開著的,出乎意料的嚴君臨也在,那聲「報告」整個卡在喉間,呆愣在門口。

  「那就勞煩院長了,這孩子性子太倔,家裡出這麼大的事也不講,憋著自己扛,我也是近日才知情。以後我會盯著他,不會讓您為難的……」

  雙方你來我往客套了兩句,嚴君臨轉身要離開,看見呆站在門口的他,抬掌拍了拍他。「今天沒課了吧?我在外面等你,一起回去。」

  「喔……」他腦袋還有些轉不過來,機械式地進了院長室,被訓了些什麼,其實有些心不在焉、左耳進右耳出,只勉強抓到幾個重點。

  院長願意網開一面,再給他一次機會,要他好自為之,把握這次留校察看的機會,否則誰來護航都救不了他。

  這……就是傳說中的「關說」嗎?

  走出文學院大樓,看見在一旁等候的男人,忍不住偷瞧一眼。

  嚴君臨是不是早料到會有這種情況?雖然自己什麼都還沒說,嚴君臨卻像什麼都知道,不必他開口就替他把一切都打點好。

  說要替他扛……就真的說到做到,全扛了。

  「那個……謝謝。」雖然他不知道這當中是怎麼運作的,這輩子沒被關說過,但他至少知道,嚴君臨一定費了不少心力,他們文學院的院長是出了名的硬呀,不是誰都說得動的。

  嚴君臨側首,伸掌往他背上一拍。「肩膀挺直。」

  「……嗯。」他懂男人的意思。

  別覺得心虛,身為男人,無論何時都要傲然無懼地挺直腰桿,不能畏縮。

  「我說你是遠房表親,以後有人問,你一律都這麼答。」

  「好。」

  「接下來,你自己看著辦。我弟弟們沒讓我丟過臉。」

  所以,他也不准。

  這是目前為止,嚴君臨對他撂過最重的話。

  「我發誓!」他連忙舉起右手。

  雖然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像嚴家男人那麼優秀,但……還是有些受寵若驚,這人竟將他和弟弟們放在同一個天平上,相提並論。

  他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以這個男人為目標,讓自己成為跟他一樣,傲然自信的真男人。

  他悄悄地,仰望著,這一道在他人生最晦暗時,及時出現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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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雨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