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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門鈴聲響的時候,向懷秀正咬著小7的御飯團。

  放下才吃兩口的晚餐,起身去開門時,沒料到會是嚴君臨,有些意外。

  「你沒帶鑰匙嗎?」

  「沒。」

  男人在玄關換了室內鞋進入,向懷秀跟在後頭,愈想愈不對。前三次來時也是按門鈴,他那時以為對方忘了帶鑰匙,如今想來——

  是「沒帶」?還是根本就「沒有」?

  他只是遲鈍了些,並不是少根筋。

  「這房子配的大門磁卡有幾副?」

  嚴君臨目光閃了閃。「兩副。」

  搬進來那天,男人說鑰匙在衣櫃內的抽屜暗格,那時裡面放的大門感應卡就是兩副,大樓進出的門禁卡倒是只看見一副。

  也就是說——嚴君臨只能夠進出這棟大樓,卻沒讓自己能夠未經許可,便進入到這個房子裡來。

  這是尊重。

  一旦他住進來,這裡便視同他的私人領域,未經許可與邀請便擅自進入是很失禮的事,這男人是這樣看待他們的關係的。

  向懷秀腳跟一轉,很快地進臥房,找到剩下的那副大門鑰匙,親手交給他。「不嫌麻煩的話,就帶著。」

  他一點都不介意,任何時刻,男人想來,都可以。

  嚴君臨看了看被放進掌心的磁卡,正面獲得許可後,默默收下,放進口袋內。

  「你在忙什麼?」目光掃視地板上零亂堆疊的原文書。

  「喔,整理學校的書。」趕緊手腳並用,掃開佔據沙發的書,恭迎嚴總入座,一面補充說明:「這一年讀得零零落落的,我想說,把以前讀過的書和筆記拿出來稍作整理,下學期重修會比較好進入狀況。」

  「嗯。」嚴君臨淡哼。

  向懷秀自在無比地挨著他身旁坐下,拿起剛才咬兩口的御飯團繼續啃,另一手翻看凌亂的筆記,順便幫有用及無用的書籍作分類。

  「你晚餐就吃這個?」嚴君臨突然出聲。

  「反正一個人,隨便吃吃就——」答到一半才想起:「啊,你還沒吃嗎?我不知道你會來,不然我現在去煮……」

  「別忙了。」對方拉住欲起身的他,傾近,出乎意料地湊上前,往他吃過的御飯團咬上一口。

  「啊……」他沒料到對方會有這舉動,呆呆愣愣的,反應過來後,臉頰熱辣辣燒紅。

  ……不過就是分食而已,他是在臉紅個什麼勁兒啦,大驚小怪。

  一面在心底命令自己臉頰別再燒燙下去,力持鎮定地望去,見男人嚼了兩下,眉頭擰了起來。

  好難吃——超明顯的表情訊息。

  誰叫你要吃!嘴那麼刁的人,吃得慣便利商店二十五元的冷凍食品才有鬼。

  他看得有些好笑。「不然我去下碗麵?不會很麻煩,一下就好。」

  嚴君臨想了想,總算點頭。

  他花了十來分鐘將麵煮好。

  結果,那個人連吃碗麵都有辦法挑食。

  青江菜不小心燙過頭,口感太軟爛,某人只咬一口就不吃了;肉絲則是說太柴、蛤蠣嫌新鮮度不夠,也挑掉(那是昨天買的,沒煮完——這人到底什麼嘴?連這也吃得出來)……他想,他還是低估了這人嘴刁的功力。

  用完餐,向懷秀洗好碗出來,男人坐在客廳翻看財經雜誌——這是上個禮拜在外頭用餐時,有人向他推銷的,他不看財經雜誌,但想到嚴君臨如果來的話可能會看,一時腦弱兼手滑就訂下去了。

  剛開始還有一點為自己的衝動性購買而懊惱,畢竟平日節儉慣了,而現在則是完全覺得自己買對了,心裡撒小花。

  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有什麼好開心的,就是那種——有討好到對方的滿足感。

  嚴君臨看起來暫時沒想搭理他的意思,於是他就先去把弄到一半的書籍筆記整理好。

  嚴君臨看完雜誌,開了電視,他剛開始聽到財經分析那一類的節目,然後是電影台、偶像劇、綜藝節目……正確來說,比較像是在玩遙控器。

  向懷秀忙完,坐到他旁邊陪他聊天,於是遙控器被玩弄的機率有減低了。

  不知不覺,一晚就過去了。

  他們好像也沒聊什麼,就轉台轉到綜藝節目時,他會及時插播,跟嚴君臨八卦一下最近的娛樂新聞;轉到股市分析,嚴君臨也會多少說些近日的工作;轉到電影台重播了八百次的唐伯虎點秋香,他連下一句台詞都能背給嚴君臨聽:「吃了含笑半步顛的朋友,顧名思義絕不能走半步路或面露微笑,否則會全身爆炸而死,實在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必、備、良、藥。」

  玩上癮了,還開始給嚴君臨惡補幾句星爺經典台詞,一路背背背,直背到這一段,拉起嚴君臨的手直接含情脈脈演起來:「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擺在我面前,但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個機會,我會對她說:我~愛~妳~」

  這段超經典的!結果被嚴君臨白眼:「你無不無聊。」

  向懷秀才沒在怕的,以前看到那張冷臉,會擔心自己言行不當、惹他不悅,但現在多少摸透幾分,這男人底限沒那麼淺,要真覺得厭煩,就會直接叫他閉嘴,才不會聽他背完一堆無厘頭台詞後才來訓斥。

  反正,他就當這人天生面癱好了。

  以前姑丈總說,他是個聰明又敏感的孩子,很懂得看人臉色,還說,如果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就聽聽心裡的聲音,相信自己。

  所以那時,直覺告訴他,嚴君臨是好人、嚴君臨不會傷害他,這個決定不會讓他後悔。

  而現在,他的直覺也告訴他,嚴君臨是個有器量、有襟度的男人,就是人傲嬌了點,在不失分寸的範圍內小小耍點任性、胡鬧一下,他都是可以包容的。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放星爺的電影來看,哈哈笑幾聲,煩惱就沒了。」忍不住,就開口了,想跟嚴君臨分享。

  對方目光由電視機移向他:「為了什麼心情不好?」

  「寄人籬下,哪能真正當個沒煩沒惱的快樂小屁孩?我不是說姑姑、姑丈不好,他們對我非常的好,就像自己親生的一樣,本來家境就沒那麼寬裕,後來又多了我,原本很想有一個女兒的姑丈,都不敢再生了,怕三個小孩養不起,而且我小時候是藥罐子,很不好養,他們才給我取了這個偏中性的名字。」很用心良苦。

  「這樣哪裡不好?」

  「我會覺得虧欠他們太多啊。我身體不好,他們難免多費些心思在我身上,比較營養的補品多半以我為優先考量,結果讓他們的獨子長年累積不滿,覺得他們只愛我、只要有我就夠了,他根本是多餘的。最後鬧到離家,親子關係整個破裂。其實不是表哥講的那樣,自己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愛,我常常在半夜看到姑姑一個人對著表哥的照片掉眼淚。」

  嚴君臨張開手,他也沒多想,本能就偎靠過去,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並且感受那雙修長厚實的掌,來回在他臂膀、髮梢間輕撫。

  沒說出口的是,表哥從小就會欺負他。他不敢說,不能讓姑姑、姑丈更煩惱,他帶給他們的困擾已經夠多了,雖然他們一直把他當親生的看待,但終究不是。

  這一點他從來都不敢忘,不能仗恃大人對他好,就真的失了分寸,所以他不會跟表哥一樣,一下課就賴在沙發上看電視,小心翼翼看大人的臉色,深怕自己做錯了什麼,惹長輩不悅。

  表哥背地裡,打他、搶姑丈買給他的東西,罵他是心機鬼,只會巴結大人。

  有時被長輩發現,會處罰表哥,在他們眼裡,兩個孩子是他們的手心手背,不分輕重,單純只是誰行為偏差了就得導正,但表哥不這麼認為,心結一日比一日更深,恨他的存在,奪去了父母原本應該給自己的愛。

  他內心愧疚,從來都不敢說什麼。

  於是,就只能看那些搞笑電影來轉移注意力,台詞背得有多熟,心事就積壓得有多深。

  這些話,他從來都沒有對誰說過,決定來到這男人身邊時,也沒料想過,會讓這個人分享他的心事,寧靜夜裡相互為伴。

  男人寡言,不是一塊會安慰人的料,但那拍撫的力道,卻讓他感到莫名安心,那股沉毅的溫柔,安撫了他。

  甚至,在那環抱住他、舒適好聞的男人味中,昏昏欲睡。

  「你今天要在這裡過夜嗎?」有些睏倦地問出口後,驚覺太曖昧,想解釋這不是邀約,又怕萬一對方有那個打算,他刻意澄清倒變成是在拒絕人家,一時呆窘地仰望他。

  男人對上他的眼,抬掌揉揉他的髮。「好。」

  這一次……應該沒會錯意了吧?

  他對這檔事……完全沒經驗,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床上躺平,任君宰割。

  忐忑不安地等待男人從浴室洗完澡出來,走近床邊,掀開另一半為他預留的被子,相同的沐浴乳味道迎面而來,他僵僵地挪了下姿勢,感覺暖烘烘的氣息包圍,男人的臂膀擱在他腰間,很淺的吻落下額心,而後——

  「晚安。」

        *        *        *

  好吧,又一次相安無事到天明,向懷秀再蠢,至今也該悟了。

  嚴君臨沒想跟他上床。

  至少,沒想跟他在床上做聊天、睡覺以外的事。

  他不知道該為此鬆一口氣還是怎地,畢竟這施與受之間,明顯不平等,嚴君臨付出那麼多,卻什麼也沒回收,精明的生意人怎會做虧本的事?

  還是說,他對包養的定義太狹隘了,只聯想得到肉體交易的層面?

  嚴君臨後來來的次數明顯變多,比較忙的時候,路過上來坐一下,有時吃個飯就走,不忙的時候則會在這裡留宿。大多時候,也沒刻意做什麼,就很居家的那些閒事,有時把工作上的事帶過來,也是各忙各的,間或交談幾句,無須刻意招呼,嚴君臨會自己找事做,打發時間。

  他後來,慢慢領悟到,對方要的,或許只是陪伴。

  一個能在寂靜深夜,與之為伴,說話有人傾聽、有人回應、吃飯有人陪、有人能擁抱入眠,一起消磨時光的那種對象。

  想通了,有稍微安心一點。至少知道對方要的是什麼,不會惶然忐忑。

  開學前,某天翻開存摺,發現裡頭多了筆款項,金額不多不少,剛好就是他的學費。

  那天嚴君臨來時,本想問這件事,但對方看起來心情不錯,連炒得太過軟爛的茭白筍都吞了,還耐著性子陪他看無厘頭綜藝節目,他忽然問不出口了。

  氣氛那麼好,提這個多殺風景。

  男人的好意他懂得,想讓他無負擔地好好過完大學生涯,不必為生活煩心,當初答應讓他自行承擔生活費,也就真的只有「生活費」的部分不干預,不得不說對方拿捏得相當好,既讓他自主,又不造成壓力。

  於是,他默默地接受了對方的安排。

  他原本以為,這樣平平靜靜的兩人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沒想到,才剛開學完,命運又丟了個震撼彈給他,令他完全措手不及,接應不了——

  

  審完最後一份公文,嚴君臨按內線讓祕書收走,捏捏略微痠澀的眼周穴道,瞥見桌旁今早剛送上來的,剛拍攝完成的最新一季秋裝目錄。

  伸手取來翻閱審度,腦海不經意浮現某道俊秀纖瘦的身影。

  初見時,瘦弱得像是風一吹便折了,明明二十歲該是恣意揮灑青春的燦爛年華,青年卻被現實折了翼,透著無力飛揚的憂鬱。

  大半年過去,現在的青年,長了肉,豐盈了些,身心靈皆是,臉上有笑、明亮的眼底有光,偶爾展現些小俏皮,慢慢釋放出本性中長年被壓抑的活潑。

  這樣很好,他覺得很好。

  雖然有時孩子氣了些,不夠穩重,會讓他小小不悅,但青年似乎完全不怕他了,不像最初,他皺個眉就會像隻受驚的小兔子般手足無措。

  應該……還好吧。才二十歲,童年那麼的不快樂,現在難得無憂無慮過日子,稍微稚氣些、任性些也還好,多縱容個兩三年,讓他多享受一點遲來的幸福與疼寵也還算合理,不急著長大。

  想起每回前去,那殷勤又認真替他揉按穴道的模樣,過於剛硬臉部線條不覺放柔些許。

  有時聒噪了些,會講些沒營養的冷笑話,但是當他疲累前去時,又會適時地提供關懷,一句話都不會多講,只安靜陪伴,不吵不煩,讓他能充分休息。

  青年確實很懂得察顏觀色,並且,出乎意料地貼心,善體人意。兩人共同度過的時光,比自己原先預期的……感覺還要好上一點。

  樣本翻著翻著,不覺走神,評估起——這穿在某人身上,挺適合的。

  十分鐘後,他再度按下內線:「把昨天送來公司的樣品拿到我辦公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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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
其實這一段的某一處
原句是寫:"不然我下麵給你吃"
但潤稿時愈想愈怪,繁體字轉簡,常常會轉出你不知道的效果
這句百分百會變成"我下面給你吃"
整句語意就歪到天邊救不回來了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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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雨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