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初晴_樓雨晴

炎炎夏日，嚴君臨處理完最後一份公文，看看時間，小弟應該還在公司。今天嚴知恩
在十樓行銷部參與下一季產品目錄的照片篩選，小五八成也在，那兩隻感情黏膩到旁人都
快看不下去了。

才剛拿起手機準備撥個電話給小五，來場美好的下午茶約會，就聽外頭秘書通報，十
樓發生了點小狀況。

詳情秘書並不是很清楚，他趕下樓來了解情況時，訪客已被請進會議室洽談。

打開會議室那扇門，劇情正上演到女子梨花帶淚，哀哀泣訴某人始亂終棄、不負責
任，懷中初生嬰孩便是活生生的證物……

他當場沈下臉。

當初明明信誓旦旦，說會用生命守護小五，不再讓他受一絲委屈，承諾還言猶在耳，
嚴知恩要敢對不起小五，兄弟們絕對刴了他餵狗！無論是精神出軌、肉體出軌還是酒後亂
性什麼的，任何藉口一概不允許！

嚴知恩斜倚在窗邊，冷眼旁觀，嚴君離想上前去安撫，也被他拉住，動彈不得。嚴君
離無奈之下，只得道：「那個……妳要不要先哄一下嬰兒？哭太久對小孩不好……」

「關你什麼事？小孩又不是你的。」嚴知恩哼了哼，嫌他多事。孩子的親人都不在乎
他的死活了，輪得到他來操心？

這番無情無義的言論，當下換來女子更歇斯底里的哭聲，懷中小嬰兒受驚，隨著哭嚎
聲更加壯烈。

嚴君離頭快痛死了。

「小恩，你閉嘴。」能不能不要再火上加油，把場子搞得更亂？

嚴知恩本想回嘴，被他一瞪，立刻乖得像貓，悻悻然閉上嘴。

他這才上前，抱過孩子好生慰哄。帶小孩這種事，他已經很有經驗了，一抱過手就是
十足奶爸架式，也不知是技巧熟練還是孩子與他投緣，哄個兩下便止住哭聲，嬰孩一抽一
抽地吸氣，睜著濕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住他。

這娃兒……他定定凝視，心房一陣揪疼，蕩漾軟軟浪潮。

他仰眸朝嚴知恩望去，正要張口，便聽那人率先說道：「既然妳堅持孩子是我的，可
以，我們現在立刻到醫院安排相關的親子鑑定，一切照流程來走，如果檢查出來的結
果――」

「小恩！」狠話還沒撂出來，就被先一步截斷。「不用檢查了，把孩子留下來，我們
養。」

嚴知恩臉色一沈。「我說孩子不是我的，你不相信我?!」寧可聽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
的女人胡說八道，也不相信自己的伴侶？

對，他承認以前是有一些不檢點，但再怎麼荒唐也沒碰過女人，尤其跟嚴君離在一起
後，他連旁人都懶得多看一眼，這樣的表現，還讓對方質疑他的操守，認為他會搞背叛?!

他很火大！嚴君離光看表情就知道了。

「我晚點再跟你解釋，你先答應我，把小孩留下來，可以嗎？」

本來有一肚子火要噴，但接觸到對方的眼神，又窩囊地吞了回去。

嚴君離幾曾開口求過他什麼？還用那樣的祈求眼神，誰招架得住啊！

他淡哼了一聲，掏出支票薄，開出鉅額數字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把孩子帶走，或者
切結書簽一簽，小孩跟出生證明等相關文件留下來，帶著支票離開，從此這個孩子跟妳沒
有任何關係，永遠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下次再讓我看到妳，我會立刻去做親子鑑定，如
果證實我跟孩子沒有一丁點血緣關係，後續關於勒索、詐欺、以及本人的名譽損失這類的
法律責任，我會再跟公司的法律顧問討論，包括追討在孩子身上所有的花費，妳最好考慮
清楚再做決定。」

他不像當年的嚴君離那麼笨，留個爛尾讓人死掐不放，嚴君離要，那就讓他絕絕對
對、完完全全地擁有。

話才剛說完，女人連猶豫都沒有，立刻抽走支票，一溜煙閃得不見人影。

這一幕……好生眼熟。門口的嚴君臨看了看女子離去的方向，一頭霧水地走進來。

「這怎麼一回事？」

嚴知恩聳聳肩。「八成哪個白痴，醉死到被誰上了都不知道，找不到孩子的爹就四處
亂栽贜，誰倒楣誰上鈎吧。又或者哪個混蛋剛好跟我同名同姓，反正我目標明顯，有人要
敲竹槓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誰知道？」

反正莫名其妙冒出個兒子來，他自己是覺得扯到爆。

「你就那麼肯定，這孩子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嚴君臨還是存疑。

「就跟你是公的一樣肯定。」除非嚴君臨變性。

「……」為什麼他得用自己的性別來為這小鬼的操守背書？

算了，不跟這個嘴賤的小鬼計較。「既然不是，幹麼白白給人敲竹槓？」

嚴知恩努努下巴，示意他往某個方向看。

嚴君離坐在沙發一角，靜靜望著懷中嬰孩，指腹撫過嬰兒細嫩的臉蛋，被一雙小而有
力的指掌抓住，湊到嘴邊吸吮，那可愛逗人的憨態，令他輕輕地、揚唇笑了，眸心蕩漾令
人心頭發軟的暖暖柔光。

嚴君離很少笑得這麼開心，那是發自內心，純然而絕對的喜悅。

雖然很嫉妒，讓嚴君離露出這種表情的人原來不是只有自己，但――

低低的，輕細呢喃淺得幾乎只有身旁的嚴君臨才聽得見：「能換到他這樣的笑容，傾
家蕩產都值得。」

嚴君臨微訝，側首瞥了這男人一眼。當年，他們不也是這樣嗎？只要能讓小五開心，
什麼都好，剛剛某人開支票眼也沒眨，不在乎理不理智、荒不荒唐，一逕順著小五，自己
當年好歹有稍稍掙扎一下，他根本連想都沒有，這人寵小五的瘋狂勁兒，完全已經長江後
浪推前浪了。

看來，真的可以放心將小五交給這個人了。

他點點頭，退出會議室，把空間還給小倆口。

在他走後，嚴知恩移步走向嚴君離，在他身後坐下，張臂賴抱上去，靠上肩膀悶聲道：
「怎麼？你是一回生，二回熟，養成遊戲玩上癮了？哼，別妄想了，等他長大，你已經太
老了，啃不動這株幼苗！」

嚴君離回眸瞪他一眼。「胡說什麼？」

「不然呢？你真想要小孩，我們從你哥哥那裡過繼一個就好，為什麼非要他不可？」

「你沒認出來？」

「誰？」下巴擱在嚴君離肩上，意興闌珊地瞥了一眼懷中嬰兒。是還不錯啦，靈動清
秀的，乍看之下挺討喜。

「他是我們的意同。」

「啊？」嚴意同？那個天然呆笨小孩？有一陣子他人生的樂趣就是欺負兒子，看他哭
著跑去找嚴君離告狀……

「小恩，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們這一世的緣分，是他替我們求來的。那年，我們都
走了，留下意同一個人，他很堅強，獨自撐起家業，做得有聲有色，沒教你失了臉面，即
便我們都不在了，他依然遵循你的囑咐，每年捐上萬石米，抄百本經書，不曾怠惰一日，
直至八十壽終。」

「這小鬼！」就是這麼一板一眼，呆得可愛。

「行善六十載，救下無數生靈，累積深厚福澤，本已足夠後十世福壽雙全，可他不
要，唯一所求，是將這深厚福澤，用來交換我們一世情緣，因為他知道，這是你最想要
的，他身為人子，在世時沒來得及多盡孝道，只能為你做到這些。」

「幹麼講成這樣……」害他都想哭了。他自己根本也不是什麼好父親，沒有好好照顧
小傢伙啊。

「所以是因為這樣，你才會回來？」嚴知恩似乎開悟了。

「是啊。」欠債不還，上頭也很心虛。「他唯一為自己求的，是希望與我們再結一
世父子緣，奉養我們到百年。有沒有人奉養，我不是很在意，但他是意同，我真的很想
他。」

「你又知道一定是他了？就算是，再世為人，那性子也不見得會是原來的模樣，搞不
好會變成啃老族、敗家子……」嚴知恩嘴硬地哼道。

嚴君離笑睨他，沒與他辯。

當年，身為嚴家的當然繼承者、鑲金鑲玉的嬌貴小祖宗，多少人逢迎奉承，都沒將意
同養成驕恣妄為、揮霍浪蕩的敗家子，如今，同樣在他與小恩的教養下，性子又能偏差到
哪裡去？

他雖寵孩子、愛孩子，卻也知道底限，不會無原則縱容，這點，小恩不會不明白，只
是習慣性的，就愛欺負意同，瞧，娃兒似是感受到他的嫌棄，小臉皺得就要哭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嚴君離剛從外面回來，看見嚴知恩在為孩子換尿布，幾個月下來，
已經換得很順手，嘴上喃喃碎唸：

「我才沒有覺得很虧欠你……是說，以前沒機會替你換上一回尿布，一眨眼你就已經
大到在我面前喊爹了，我現在都補給你了，還容忍你在我臉上灑上一泡童子尿，算扯平了
吧，不准給我記恨，聽到沒有嚴意同！」

小小娃手舞足蹈，笑得可開心了，看得嚴知恩咬牙切齒，恨恨地瞪著娃兒數秒，忍不
住也笑出聲來，撈起床上的小娃啾一口。「小笨蛋，你只要負責給我平平安安、開開心心
地長成天然呆乖小孩就好，其他我來扛，再也不用你操心了。」

嚴君離默不作聲，帶著淺笑悄然退開。

他一直都知道的，小恩雖然人前板著一張臉當嚴父，教養意同永遠不假辭色，但骨子
裡其實比誰都疼惜孩子。

小恩，一直都是好爸爸，他相信，意同心裡也是這麼想的，才會願意用盡一生的時
間，來圓親爹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