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明明愛你

 

  

  小顧好一陣子沒來了。

  剛開始幾天,打電話給他,一下說忙報告、忙考試、忙打工……忙久了,阿國再沒心眼,也知道那是藉口。

  那,為什麼不來?

  是不是因為,有一天在客廳看電視,小顧睡著了,身體不自覺傾靠而來,剛好阿婆出來上廁所,他出於下意識動作,直覺便挪開身,拉出距離。

  小顧身子一傾,醒了過來。

  看看阿婆,再看看他,眼神很微妙,他也說不上來,但有一些——他無法解讀的複雜意味。

  還有一次,小顧在他這裡過夜。

  以前的他不會賴床,現在會了,因為貪看某個人的睡容。

  很少有男生的睫毛可以那樣又長又翹,過分的好看,但又不會覺得脂粉味太重。

  他忍不住傾上前偷親一口,側身枕著肘凝視。光看不夠,還伸手摸摸柔軟黑髮,再撥了撥長睫。「騷包!」大男生長那麼好看幹嘛?

  「我又怎麼了?」小顧哼應,初醒的嗓,慵懶低啞。連睡覺也會被罵,有夠莫名。

  「……沒、沒啦!」阿國有些心虛,立刻裝死。

  剛剛那舉動有夠婆娘的,他八成是鬼壓床了,神智不清。

  小顧也沒深究,撥撥亂髮,邁開長腿下床。

  「欸……」阿國發了聲,欲言又止。

  「怎麼?」

  「沒、沒事!」

  之前有一次,小顧清晨將醒未醒時,張手攬過他親吻,被他推開。

  那是很直覺的動作——拜託,還沒刷牙耶。

  小顧愣了愣,好像有清醒一點了,揉揉臉說:「喔,抱歉,我習慣了。」

  習慣給每一個清晨在他身邊醒來的床伴一個早安吻?

  他那時感覺不太爽,也不知道是在不爽什麼,口氣不佳地回道:「別把你那些習慣帶到我這裡來。」

  其實之後想想,也有些後悔,不知自己是在發哪門子神經,跟小顧說那種話。

  在那之後,小顧再也沒在下床後吻過他。

  在床上,要多火熱激纏都可以,但是下了床之後,不會吻他、碰他、連牽手都沒有。

  感覺……怪怪的。好像彼此只是互取所需的肉體伴侶,可是,他從來沒有把小顧當成渲洩欲望的對象。

  他很想把這種心裡堵堵的感覺說出來,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於是他問小顧:「我們……算什麼關係?」

  「朋友、哥兒們,還有……」不正不經地挑挑他下巴。「床伴。」

  他不知道小顧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但那副把自己說成充氣娃娃的口氣,他很不喜歡,當下便轉身走開,不想理人。

  他不知道,這些算不算是小小的不愉快。

  但是小顧看起來沒有什麼異樣。

  再然後就是最後那一次——

  他聽見小顧在跟阿婆聊天,阿婆問到他最近不常來,是不是談戀愛了?

  「是啊,有新對象了。」回得連猶豫都沒有。

  到底說真的,還是騙阿婆的?

  待進房後私下詢問,小顧一臉奇怪地反問他:「當然是真的啊,我沒事騙阿婆做什麼?」

  所以……是真的有新對象了。

  那這樣,他們糾纏不清的肉體關係,又算什麼?真只是純粹身體欲求而已?

  「你跟我……做的期間,還有找別人嗎?」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接錯,衝動地便問出口。

  以前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覺得小顧不會,但現在……他不肯定了。

  「有啊。」回得坦然,甚至一副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態度。

  在對方上床,移靠過來時,他一把無名火燒起,想也沒想便一腳踹了過去。「滾開,髒死了。」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小顧神情僵了僵,什麼也沒說,靜默地下床,換好衣服離開。

  離去前,回眸瞥了他一眼,用沒什麼情緒起伏的淡然語氣說:「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是,他知道。

  對小顧來說,上床這回事,大概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吧,與誰吃飯根本沒差,更不是跟你吃飯就不能跟別人吃了。

  可是知道歸知道,他不曉得自己竟然會這麼火大,還對小顧說了那樣的重話。

  他並沒有半夜把人趕出去的意思,小顧走後,他一整晚都在懊惱。

  然後,小顧就再沒來過了。

  不只他家,連修車廠都不來了。

  有一回休假,他出來買午餐,順便繞去修車廠拿點東西,發現小顧也在。

  他再蠢也知道,這人是在躲他,連來找老大,都刻意挑他的休假日。

  連老大都問他:「你跟小顧怎麼了?」

  「……」他也想知道怎麼了。

  如果是因為那句話,他有幾次想道歉、解釋他不是那個意思,但小顧表現得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碰到了還是會聊天打屁,只除了不主動來找他,讓他就算想說點什麼,也不知從何說起。

  可能老大也有心替他們打破僵局,找了個理由叫他拿東西去給小顧,告訴他小顧今晚在PUB

  他到的時候,小顧正坐在鋼琴前自彈自唱,他就先找了個角落坐下來等。

  

  不敢放心愛你 再愛就傷感情

  保持安全距離 好朋友才是最好的關係

  太珍惜太想繼續太在意 我們的這份默契

  情願現在這樣 留在原地

  可是我的淚滴 為什麼不休息

  是沈默讓我犯了過敏 懦弱酸了眼睛

  可是我濃濃鼻音 為什麼不留點餘地

  微笑快要不能呼吸 思念揮之不去的嘆息 偽裝沒有力氣

  這樣明明愛你卻要騙自己 是我害怕未來沒有了你

  不言又不語 不理也不應 是這世上最殘酷的徒刑

  我只能 明明愛你卻要騙自己 騙到最後自己都不相信

  我的在乎帶走我的勇氣 不問可不可以 就不擔心會失去

  不敢放心愛你 再愛就傷感情

  最好的關係存在著距離 相遇已經不容易

  太珍惜太想繼續太在意 我們的這份默契

  情願現在這樣 留在原地……

                   (詞/李玟萱)

 

  小顧迷人的地方,就在於他有他獨特的群眾魅力,搖滾時,會讓人全身血液跟著他沸騰,唱起抒情歌,也能溫柔感性、動人心弦,教台下觀眾隨著他蠱惑人心的深情嗓音而癡醉。

  「小顧,你失戀囉?」一曲唱畢,台下突然有人問了這麼一句。

  顧政勳笑了笑。「我分分秒秒都在戀愛。」

  「可是這首歌你已經連唱三天了耶,而且唱得好有感情。」

  「所以是我唱其他歌沒感情?看來我要檢討了。」四兩撥千斤,妙答完,下了台才看見朝他走來的阿國。

  腳步微微停滯,臉上笑意僵凝一秒,旋即揚起更燦爛的笑迎去。別的他不會,完美假面具什麼的,沒人會比他更在行。

  這世上,誰不是在作戲,真真假假假亦真,有時連當事人都分不清真偽了。

  「怎麼會過來?乖寶寶蹺課?」這時應該還是某人的上課時間。

  「今天放溫書假。」

  「那還不乖乖在家裡看書,在外面鬼混什麼?」

  「老大叫我拿東西給你。」

  「喔。」接過紙袋看了看,是他的二十一歲生日禮物。

  「你那天……要不要來?阿婆會幫你煮壽麵。」

  小顧靜了靜。「不了,那天跟一群朋友約了,要整夜狂歡。」

  還刻意加重「整夜狂歡」,語意曖昧,讓阿國想裝不懂都不行。

  「不能……推掉嗎?我跟阿婆也可以幫你過生日。」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還有老大跟曹姊。」

  「老跟你們混,沒意思,偶爾也要來點刺激的啊。最近身心靈有點乾枯,需要滋潤一下。」

  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了。

  都說他枯燥、無味、沒意思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但也不知是聽不懂還是不識趣,釘在地面上的腳就是移不開。

  「我這次考試如果進步的話……」阿國遲疑地發聲。

  「喔,就恭喜啊。」一副「都幾歲了,還想要獎品喔?你進步是關我什麼事」的表情,還拍拍他的肩。「孩子,快二十歲了,有點追求好嗎?」

  「……」他哪裡沒追求了?

  對啦,他這個人就是生平無大志,只要跟身邊這幾個在乎的人,好好的在一起、好好的過日子,就是他人生莫大的追求了。

  可是……那個被他在乎的人,似乎並不以為然。

  雖然臉上帶笑,但就是讓他有置身事外的漠然,他不習慣這樣的小顧,像戴了好幾層的假面具,疏離得讓人無法觸及。

  他是笨,腦袋也不靈光,但有些事情,還是看得懂。

  「……算了。」他還是走好了,何必留在這裡惹人嫌。

  阿國走後,小顧靜立原地,目送對方背影遠去、久久、久久,沒有移動。

  PUB領班悄悄靠過來,輕問:「他就是那個讓你連唱三天『明明愛你』的那個『你』?」癡癡看著人家的背影,明明就很有愛。「喜歡就放膽去要啊。」

  龜龜縮縮的,都不像大家認識那個瀟灑率性的小顧了。

  小顧搖頭。「不能要。」

  「為什麼?」崇尚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的玩咖顧,字典裡幾時也有「不能」的約束與顧忌了?

  小顧瞥了對方一眼,轉身走開時,輕不可聞地低語——

  「他跟我不一樣,我不想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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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

會想用這首歌,是因為它的意境完全唱出小顧的心聲

請大家融入故事就好,千萬不要去算"年份"這種東西

不然時間軸一推算下來,大家會一起崩潰> <||||

這就是粽子太大串,牽扯太廣的下場

我已經在嚐苦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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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雨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