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雅言下班回來,看見擱在玄關旁的球鞋,放輕關門的動作,悄悄走入。
少年側躺在窗邊的臥榻上,臂彎間蜷著一只大白團,應該剛被帶去做過寵物美容了,修整過的毛又蓬又軟又香,看起來就是很好抱、很好摸的樣子。
一人一寵睡得安謐香甜,莫雅言不覺靜立良久,癡癡看著,嘴角微微彎起。
紀沐非聽見細微的手機拍照音效,慵懶地睜眼望去,現行犯的手機鏡頭還對著他沒來得及移開。「你幹什麼?」
男人審視手機裡的拍照成果,稍作修飾後,滿意地按下儲存鍵,笑笑地說:「記錄生活。」
照片裡的少年,微微側過臉望來的瞬間,正巧被他拍下,夕陽斜照而入,在頰面打上一層光暈,模糊了些許俊美的五官輪廓,卻也依稀可由那精緻的側面線條看出,這絕對是個百分百不摻水分的帥哥一名。
他轉過手機畫面給對方看。
紀沐非只瞧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打個小呵欠,挪靠過來,枕在男人腿上,瞇著眼懶洋洋地做日光浴。
莫雅言有個經營了一段時間的部落格,不定期更新,一開始的動機,只是記錄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每天面對前來諮商、那麼多、各式各樣的壓抑與無奈,讓他很想分享身邊一些可能很渺小,但真實存在的小確幸。
一段時間下來,也累積了不少人氣。
在這忙碌又充滿壓力的生活中,不少人也嚮往著那些簡單純粹的美好,也許是一場電影、一道美食、一條天際的虹彩……看了會有好心情的物事。
他順手編輯完,反覆細看,確定不會曝光少年的身分,這才按下「上傳」鍵,配圖文字只有三個字:美少年。
上傳完,自己也忍不住再三細看,光暈下的少年,美得有點不真實。
將手機往上滑,上一篇是幫紀沐非剪指甲那天拍的,照片中的少年捏著女王粉嫩嫩的小肉掌玩,配圖文字是:美爪。
多餘地問一句:美爪指的不是女王吧?
真的美!想牽。
這是格主的手嗎?修長勻稱又漂亮,好像藝術家。
樓上,那鐵定不是格主的,原因有二:
第一,格主低調,他會各種花式炫寵物,但從來不會把焦點放在自身。
第二,格主右手中指的第一指節略彎、有薄繭,應該是長期握筆的,而這張美爪照沒有。(詳圖請比對上個月分享的那張電影票根文)
樓上福爾摩斯!
所以格主是又養了一隻大寵物嗎?!哪裡找的?也想養一隻!
莫雅言當時在這篇留言裡,順手回覆了幾句:這隻很黏人。剛剛洗碗又打破我一個盤子,太鬧了。
接著,自己就被批鬥了——
這樣的美爪居然捨得讓他洗碗,簡直不是人!
然後就是一堆「來姊姊這裡,我讓你鬧翻屋頂」的回言。
他一一把留言看完,將畫面拉回來,那篇「美少年」的發文裡,已經有了新留言。
這是美爪的主人嗎?果然美爪必配盛世美顏。(我說的不是貓)
格主,我們要求高清無碼美照!(我說的也不是貓)
帥哥跟你家的喵好像處得很好耶!傳說中跩翻天的女王居然肯跟他一起睡!!
我怎麼覺得格主好像戀愛了?每一個字都有滿滿腐……呃,「Love」的味道。
路人眉頭一皺,直覺案情並不單純。(腐女魂覺醒中)
樓上、樓樓上火眼金睛!
格主現在PO的美食是兩人份,電影是雙人票,沒姦情我不信!
別忘了還有上上個月那盤放了兩根叉子的蜜糖吐司。
原來是假曬貓之名,行曬恩愛之實,各種的花式炫夫啊。
單身狗表示受到了一萬點的閃光傷害,這個世界太不友善了!
他才沒有!
莫名心虛地將手機螢幕反扣到桌上,不看了!
「生什麼氣?」少年不解地看他一眼,拉來他的手把玩。
「我沒有。」
「……就是一臉惱羞成怒的樣子。」少年淡哼著說出觀察所得。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很會看這男人的臉色了,多少能摸清幾分各種表情所代表的涵義。
「……」毅然決然改變話題。「今天考得怎麼樣?」
「還好。」
「你上次也這麼說。」結果一口氣給他拿了三科滿分回來。
意料之中的事,沒什麼特別拿出來討論的必要,因此聊沒兩句就跑題了,自然而然歪向小夫妻般的瑣碎家常中。
「女王最近脾氣有點暴躁。」
「發情期到了吧,我打算找個時間帶牠去結紮。」這件事他考慮很久了。
「不要!為什麼要閹掉牠!」少年立刻跳出來反對,捍衛男人尊嚴。「無法一展雄風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了!牠會自卑。」
對,女王是一隻公貓。
他剛發現女王性別時也不太理解,把公貓取作「女王」,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
就算莫雅言解釋說——誰規定公貓就不能叫女王?我怎麼看都覺得牠骨子裡就是住著一個女王魂,身段優雅又高傲,好像整個世界都是牠的舞臺,爾等都是牠的臣民。
話雖如此,他依然覺得,這是莫雅言個人的惡趣味。
「牠是貓,不是人。」
「一樣,你樂意讓人割掉你的蛋蛋嗎?己所不欲,勿施於……貓。」最後一個字,硬轉了過來。
光想就一陣蛋疼。將心比心,他覺得要是有人這麼對他,他一定恨那個人一輩子。
「反正牠要是搞大別人的肚子,來一個我養一個。」完全就是一個不講道理、盲目溺愛的老父親。
「犬貓繁殖要先提出申請,不然會被罰款。」
「那就申請。」
「……」
莫雅言明白他的心情,無非就是捨不得女王挨那一刀,他自己也心疼,但是基於理性,還是就犬貓結紮的各種好處往來辯論了幾個回合。
最後,基於愛寵的長壽與健康,紀沐非一臉不忍地敗下陣來,感同身受看了愛貓一眼,傳達他的無能為力——
抱歉我盡力了,你以後要變成太監,沒有性生活了。
莫雅言被惹笑,雙手扳回他的臉。「你不要太寵牠。」
「我沒有。」
「你是不是又亂花錢,帶牠去做寵物美容了?」
「沒有亂花錢,寵物也要美美的,才會有自信。」
「牠還不夠有自信嗎?當心牠哪天自信過頭,直接踩到你頭頂上,不把你放在眼裡了。」
「才不會。」張手撈過愛貓,牠下午剛泡完牛奶浴,整隻香噴噴,很好抱。
睡眠中被擾醒的女王,臉很臭地一掌拍了過來,小肉掌軟綿綿不太有力道,使使小性子後,還是勉為其難給他抱,整隻團起來窩在他肚子上繼續貪眠。
紀沐非得意地說:「你看,牠知道誰對牠好。」
他們家性格孤僻的喵,自知先天條件優越,很招人愛,可牠不輕易親人,牠聰明又敏感,知道誰才是對牠最好的那一個,也永遠會記得那個人的好,只容那個人親近撫摸。
莫雅言哪會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長指順勢撥了撥枕在腿上「大寵物」的額髮,笑斥道:「不要每次都用你那套歪理來說服我。」
「知道是歪理你還聽?」
「是啊。」簡直有毒。
看他這樣對女王,簡直寵到骨子裡,很難想像他以前其實是不喜歡小動物的——應該說,現在還是不喜歡。
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嗯,就像莫雅言。
從前他無法想像自己會去喜歡一個男人,現在也依然無法,但這一切若是套到莫雅言身上,又似乎變得合情合理起來,令他產生親近的欲望。
屬於這男人的一切,都很順眼,就算是一隻貓。
莫雅言以外的男人,他不喜歡。
女王以外的貓,他也不喜歡。
嗯,對,就是這樣。
他默默地作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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